她狠狠瞪了他一眼。
祝凯旋跟她对视数秒,明白她的意思了,他说:“云雾来,我建议你别过度敏/感。”
云雾来:“……”
她不想理他了,把头扭回去,后脑勺对他。
祝凯旋还没完:“还是说你一直在惦记,这么会功夫提了两次了。”
云雾来握拳捶了一下桌子,就连后脑勺都透了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她骂道:“滚。”
煮云……不,馄饨很快,大约五分钟以后祝凯旋就关了火,盛了一大一小两个碗,大的给她,小的是他自己的,他已经吃过晚饭了,现在是陪她吃。
就他煮馄饨的这会功夫,云雾来又走神了,搅着手指看着窗外发呆。
祝凯旋故意弄出了点动静,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回过神来,换上若无其事的表情,等着他走近。
云雾来很饿,埋头吭哧吭哧把一碗馄饨吃完,祝凯旋坐在对面静静看她吃,他那一碗一口没动,看她胃口好,他就把自己的碗也推了过去。
“我饱了。”云雾来拒绝。
祝凯旋两条手臂交叠在桌上,没动筷,问起她今天反常的原因:“你和云霜吵架了吗?”
“嗯。”
祝凯旋静待下文。
但云雾来张了两次嘴,没能把话说出口。
“她告诉你了吗?”祝凯旋主动提及。
云雾来不看他,轻轻颔首:“对。”
祝凯旋沉默。
以他对云雾来的了解,知道妹妹跟他说了什么以后,她会气得不轻,但会当场就把气给撒了,绝不至于在电话里哭成那样。
一定还发生了别的什么。
可云雾来没有倾述欲。
她不想说,祝凯旋不会勉强她,他们渐渐彼此融入对方的世界,但同样也是两个独立的个体,需要留有一定的个人空间,每个人都有不想旁人插足、只想自己默默消化心事的时候。
等她想说了,她自然会告诉他。
他可以等。
睡前,云雾来有点忐忑地跟祝凯旋商量:“我想要安眠药。”
她今天晚上不可能睡得着,不如早点认命吃药。
祝凯旋难得在安眠药的问题上这么好说话,都没讨价还价,直接点头:“我去给你拿。”
不一会他带着药和水杯回来了,云雾来伸手去要,他手往后缩,躲了一下,有要求:“先说好,明天不能吃。”
“好。”云雾来秉着得过且过,先把今天骗过再说的念头,答应得痛快。
拿药的时候,她小心翼翼看他一眼:“今天能不能吃三颗?”
她怕两颗放不倒自己。
祝凯旋拒绝了:“不行。”
两颗就两颗,云雾来很小媳妇地收回了试探的手。
半夜,云雾来发起一场高烧。
有困意,但是头疼睡不着,两种矛盾的感觉搅得她不得安生,在祝凯旋怀里动来动去。
祝凯旋很快被她吵醒了。
怀里的人滚烫像个火炉,他想起身,云雾来不让,趴在他身上不肯下来。
祝凯旋拍拍她的背,哄小孩似的:“我去拿耳温枪和退烧药,很快就回来。”
“不要。”云雾来一味摇头,一刻也不想离开他。
人一难受,心理防线就会降低。
她脑子晕沉沉,只想把他留住,一张口,下意识说的就是堵在心里的那个话题:“祝凯旋,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得了无法医治的绝症,你会选择有尊严地死去,还是用尽一切办法多活一天是一天。”
问题很突然,也很沉重。祝凯旋暂时没提要去给她拿耳温枪和退烧药了,他陷入沉思,沉默了很久。
云雾来等不到回答,头痛欲裂,她难受地转了转脑袋,催促道:“祝凯旋,我问你话呢。”
祝凯旋抬手给她揉脑袋,因为经历一番深思熟虑,所以他的语速很慢,一边斟酌一边说:“我从来没有认真做过这样的假设,不过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我应该会看你和爸妈吧,如果你们很需要我,不能承受失去我的痛苦,那我会拼尽全力活下去,尽可能地多陪伴你们;但如果你们不忍心看我痛苦,可以以一种相对乐观的态度送别我,那有尊严地死去也不错。”
顿一下,他又补充:“但我希望不管是强留我,还是放我走,你们都不要遗憾,更不要觉得抱歉。”
云雾来的眼泪夺眶而出。
他怎能这般温柔而强大,每一个字都在给她力量,像为了安慰她而量身定做。
她几乎要怀疑他其实知晓一切。
就在这一个稀松平常的夜里,云雾来突然有了勇气去揭开自己久久无法愈合的伤口。
她絮絮叨叨说着,哭着,语不成句,毫无章法。
后来,她说累了,也哭累了,昏昏沉沉,快要睡着。
她可能没法想象,她能感受到的他胸前那颗在跳动的心脏经历了怎样的惊涛骇浪,又是多么疼痛。想到这些年来她一个人是怎样熬过那么多的后悔、悲痛和自我怀疑,可他一无所知,甚至在三年前松开她的手,撤去她唯一的依靠,放任她独自漂泊,他一度红了眼眶,几乎要疯。
他只能抱紧她,再抱紧她,紧到不能更真实地感受她的存在。
还好,她没有被击倒,就是这么一副柔柔弱弱的身躯,不知道哪来的本事一路披荆斩棘归来,成了更好的云雾来,从容站立在他身旁,却没有沾染市侩和俗气,历尽千帆过后,她仍然鲜活、热忱,保留着他爱的模样。
她依然是他的矫情女孩。
“云雾来,谢谢你经历这一切之后,还能平安无虞回到我的身边。”祝凯旋落在她眼睛上的吻,同时也落在她心上的伤痕,他为她打下最有力的镇定剂,充分肯定了她18岁那年的决定,“如果有朝一日是我,也请你为我签下那一份放弃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