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关了宋繁花三天,王七来了。
王七的到来在段萧的意料之中,不过,也在他的意料之外,王七来官衙,不是来救人的,而是来寻人的,他对段萧说,“我出去打海五天,一回来就听街坊邻居说我那丑妻跑到了公堂来闹事,听说大人把她关了起来,如今,我要将她领回去,还请大人把人放了。”
段萧稳稳坐在公堂后面,慢声问,“你丑妻叫什么名字?”
王七道,“宋六。”
段萧冷笑,却不动声色,冲一旁的无方问,“衙门里有这个人吗?”
无方道,“没有。”
段萧便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冲王七道,“这里没你要找的人。”
王七看他一眼,也不多问,走了。
当夜,段萧一如继往地去牢房与宋繁花温存,可是,当他推开门走进去,哪里还有宋繁花的影子了?半根毛发都没有,他站在空荡荡的牢房里,看着空荡荡的床被,咬牙恨声道,“该死的女人。”
他转身,走出牢房。
第二日整个琅海的海兵全都倾巢出动了,而这个时候,宋繁花正与王七坐在暗坛总部吃饭,一个人面色悠然,一个人面色沉沉,王七看着宋繁花,冷声问,“你与琅海海督是何关系?”
宋繁花瞟他一眼,轻轻笑道,“他想得你暗军势力,我也想得你暗军势力,而我与他,各凭实力,你说我们能是什么关系?”
王七眯眼,“敌人?”
宋繁花闻言一笑,想着前几天段萧在牢房里对她做的事,她摸摸下巴,点头,“嗯,算是。”
王七道,“既如此,那就为你介绍一人。”
宋繁花捏筷子的手一顿,还没开口问是何人,王七就举起手掌击了两声响,不一会儿那道大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一个黑衣人领了一个人进来。
那个人一进来宋繁花就看清楚了他的模样。
呵。
李唤。
宋繁花垂头继续吃饭,王七对李唤道,“承蒙你主子抬爱看得起我王七,这几年照顾有佳,我和兄弟们都很感激,但魔龙令牌不是凡物,不受凡俗感情支配,早几年我也与你的主子说过,他若能开启地狱之潭将遗失的魔龙令取回来,我们便奉他为主,只可惜,他没答应,如今再来,已不是他一人之言了。”王七指指宋繁花,“此女扬言要独闯地狱深渊将魔龙令取回。”
李唤抬眼看向宋繁花,看了一会儿他忽地咦一声,“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看上去好眼熟呢。”
宋繁花撇嘴,“别跟我搭讪。”
李唤笑笑,走到她对面,又看了几眼后确定,“原来真的是你。”
宋繁花不搭理他。
李唤道,“那天姑娘撞了在下,在下可是记了好多天呢,没想到今日能在这里相见,真是缘份。”他撩袍坐下来,冲宋繁花笑道,“姑娘有把握将地狱之潭开启吗?”
宋繁花冷笑,睨着下巴道,“怎么,想趁火打劫吗?”
李唤摇头,“趁火打劫说的太难听了,我只是想助姑娘一臂之力而已,传言地狱之潭封印的那把魔龙令是当年魔帝梵尤的腰间佩器,煞气极重,单凭你一人之力想要取回它,怕是很难。”
宋繁花冷漠道,“难不难那是我的事,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李唤一噎,实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说话这般直接,直接也就算了,还说的那么犀利,他确实是在猫哭耗子,那又怎么了?魔龙令是他家少爷势在必得的,哪能让旁人钻了空子?
他眯眯眼,道,“你既不领情,那也不必多说了。”
他回头看向王七,“王兄,我先告辞。”
王七嗯一声。
李唤起身即走。
等他走了,宋繁花劈脸就冲王七冷笑,“你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让我去打头阵,李唤垫后,你再螳螂捕蝉,可天下的事若这么好算计,就没有那么多的阳谋与阴谋了。”
说罢,冷冷一哼。
王七毫不欺瞒地说,“我确实是这种想法,不过,你也不能怪我,我们天……”说到这,顿住,看宋繁花一眼,又道,“我们暗军兄弟从不奉女人为主,历来也没有女人掌魔龙令的先例,所以,你就只能是打头阵的炮灰。”
宋繁花哼道,“你倒是敢说。”
王七道,“没什么不敢说的,姜太公钓鱼罢了,你有你的心思,我也有我的原则。”
宋繁花心想,你不让我得我偏要得到,你不想让天魔一族受女子支配,我偏要让你们打破这个惯例,她努努嘴,继续填饱肚子。
吃罢饭,王七就在琢磨着是不是要冒险一试,毕竟这么多年,能让他在凡人身上感到同类气息的可真没有,眼前的女子是第一人,也许,这么多年的等待,等的便是她。
可机会只有一次,若失败了,那就终身出不了琅海,回不到故土。
他眯眯眼,沉思。
宋繁花凭心静气地等着他的决定。
而离开的李唤给云京去了一封信,信入九王府的时候,云苏正在忙着柳元康之事,柳元康获罪入狱,皇上的旨意是诛,这诛令交给了太子,太子又交给了温千叶,温千叶为了能稳身站立于云京,博得太子信任和肯定,毫不手软,只不过,京门深深,权贵攀杂,纵然是太子也遮不了这一片天。
云苏幕后操纵,不知用何种办法让皇上软了口,目前,柳元康从死牢提到了刑牢,待审。
云苏看着这样的结果,稍稍宽心。
他将连日来写下的好几百张缓字贴收起来交给墨砚,墨砚接着,问,“要存案吗?”
云苏道,“不用。”
墨砚便将纸贴拿了下去,再进来,手中多了一封信,他将信呈给云苏,“琅海那边传过来的。”
云苏眯眼,倦意的眸光微抬,“念。”
墨砚展开信纸就念,念到宋繁花三个字的时候他语调一顿,抬眸去看,便看到端坐于书案后面的男子唇角微勾,勾着似笑非笑的冷意,他暗暗地想,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怎么三番五次坏王爷的好事,他缓了缓语调,又继续念,念完,云苏淡声问一句,“苏子斌没去吗?”
墨砚道,“没有,三公子说皇上既派了段萧前往,就是心中有了设防,他再插一手,势必将矛头引到了苏府,于皇上而言,苏府是外戚势力中让他最忌惮的,也是他的心腹大患之一,欲除之为快,他若让皇上抓到了把柄就不好了,李唤虽为苏家子弟,却是游走在外的,由他出马,比较妥当。”
云苏点点头,“三叔的考虑很对。”
墨砚道,“可三公子不出面,凭李唤一人,怕很难拿回魔龙令,如今皇上派出了段萧,宋繁花也不知道为何突然跑去插一脚,这段萧与宋繁花可是未婚夫妻,两个人一旦联手,魔龙令很可能就会入了皇上之手。”
云苏淡淡冷笑,“云程已经得了烈日银枪,若皇上再得了魔龙令,那这京城的天就会大变。”他轻轻抬起眼,眼眸深邃的宛若大海,乍一望去恍似天上银河,河中水光闪闪,似有一人端坐其中,坐看风云,他浅浅道,“如此我们就静观其变坐收渔利。”
墨砚笑道,“王爷高明。”
云苏扬扬眉,“要想促成这种局面,前提是,得这方魔龙令的人是段萧而非宋繁花。”
提到宋繁花,云苏眉头微微地蹙了蹙,心头总有一股怪异的感觉在滋生,他眯眯眼,道,“给李唤回信,让他在确定无法得到魔龙令的情况下助段萧一臂之力,魔龙令宁可让段萧得到,也决不允许落在宋繁花手中。”
墨砚沉声道,“是。”
云苏挥挥手,墨砚便下去回信,他一离开,云苏伸手从案前的文宗里取出一卷宗册,那宗册里记录的是之前墨砚在衡州打探出来的有关宋繁花的所有事迹,大的小的,无一不罗列详细清楚,从宋繁花的出身到她及笄再到后面的种种,云苏又一次翻看过后,眸色缓缓顿住,指锋压在及笄二字上,目色玩味。
及笄?
云苏将卷宗一合,对空中又唤出一人,“弥月。”
弥月垂首道,“王爷。”
云苏问,“女子及笄宴过后,会性情大变吗?”
弥月想了想,说,“大多都会有变化,但不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毕竟性格这种东西,天生俱有,俗语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的就是这个理,可若真的翻然大变,那定有诡异。”
云苏垂额,手背轻轻托着下巴,轻喃道,“诡异……”他另一手的指尖落在桌面,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看似漫不经心悠然散漫,实则深沉如海,心有定见,他缓缓道,“看来本王要走一趟吕府了。”
弥月咦一声。
云苏掀起眼皮看着外面的景色,九月京都,花海遍野,恣意怒长的火杉与黄桐歇了节令,把一方碧海天地全让给了槐梅,槐梅天枝,怡怡然然地覆盖着大地,窗前梅枝星海聚拢成双,扎堆成海,一片汪洋里,偶有一枝,冲破海浪,丈出十寸高,又从那高立的枝头上一个挨一个地坠出梅花来,云苏隔窗而望,明明眼前赏望的是花,出现的却是那一夜衡州城内两度从他手中脱生的女子。
顷刻间他就有点手心发痒了。
有时候,他会后悔。
有时候,他也会庆幸。
后悔当时一时心软,放了宋繁花生路,庆幸天下间竟还有如此令他血液澎湃想要耐心玩一玩的女子,有多少年,不曾有人敢在他面前放肆了,又有多少年,他没再遇到过对手,如今,事情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呵。
魔龙令?
云苏轻敲着桌面的手指一收,他站起身。
弥月问,“王爷现在就要去吕府?”
云苏缓缓一笑,“不。”
弥月眨眼,“嗯?”
云苏道,“十月三日是莞丝的生辰,历年来我都迟到了,今年不想再迟到,你去备马,随本王回琼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