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宴江道,“那就对了,你跟我说琴在哪儿,我派人去取,苏戈既把你抓来了,那他没拿到琴,就决计不会走的。”
宋繁花冷冷一笑,侧肩一躺,又睡了。
姚宴江气结,伸手推了一把她的肩膀,“喂!”
宋繁花不应声,只管睡。
姚宴江连喊好几声,最后竟听见了宋繁花的鼾声,他又是气又是笑又是无奈,最终,他关上门,去隔壁找云苏了,云苏看到他来,挑眉问,“拿回我的琴了?”
姚宴江叹气道,“没有。”
云苏薄眼一凝,凝出万千杀气,“她不给?”
姚宴江道,“她睡了。”
云苏一顿,顷刻间满腔杀气转换成了满腔莫名,“睡了?”
姚宴江点头,“是睡了。”
云苏整个人都不好了,有一抹积怒从心口薄发而上,冲上眼眸,令他那一双时刻犹如远天云雾般坠了万海星波的深邃眸子一下子变为猩红,他拍桌而起,怒声道,“看来我对她真的太仁慈了。”
说罢,抬腿就走。
姚宴江立马抓住他,“你干嘛去?”
云苏眯眼,“让她长长记性,惹了不该惹的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姚宴江用力将他拽住,不让他走,他不解地问,“不就一把琴吗,你非要闹出人命来吗?你这刚回来就大开杀戒,让莞丝知道了又该担心了。”
云苏慢条斯理地转回眸光看向他,“可我就此放过这个女人,我会很不爽。”
姚宴江道,“她睡了。”
云苏哼一声,“去把她泼醒。”
姚宴江一愣,好半天他才郁郁地道,“这可不像你啊,你一向对女子很温柔的,虽然说这个小姑娘是拿了你的琴,可那琴事先她并不知道是你的啊,是我送她的,跟她真没关系,你若真生气,朝我发就行了,不能牵怒到她身上去,她是无辜的。”
云苏不管,推开姚宴江就往隔壁去了。
姚宴江大惊失色,慌忙去抓他衣袖,只是,没抓着,他跺跺脚,立马跟上,云苏推开门,一眼就看到宋繁花躺在榻上,厚厚的被子盖在她身上,他看不到她的正脸,只看到了散乱的发丝,纠缠着垂在榻边,他眯眯眼,抬腿欲前进,又被姚宴江抓住。
姚宴江冲他摇摇头,“外地来的小姑娘,你都卸了人家一只胳膊了,还想怎么样?”
云苏淡漠道,“她若死,也是活该。”
姚宴江真不明白这小子今天怎么这么较真了,他虽然骨子里寒凉冷漠,可很少自己动手杀人,而这么多年,能让他动手的人大概也没几个了,他向来高贵,看人都带三分不屑的,如今,为了一个小姑娘,他竟然如此大动干戈亲自动手?
姚宴江眯眯眼,问,“你识得她?”
云苏心想,认识吗?算认识吧,衡州一见,出乎意外,她抢了他的烈日银枪,于琅海,她又抢了他的魔龙令,如今,她又抢了他的风弦琴,似乎,不管在哪里,但凡他云苏想要想得的,她都能抢去,这不是让他惊怒的地方,他惊怒的是,那一夜的薄刃出腰,他心底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个女子知晓他的一切,而烈日银枪、魔龙令、风弦琴看似毫不相关,却无一不在向他赤裸裸地坦露一项铁血般的事实——她是冲着他来的。
云苏冷漠勾唇,“她何德何能能入了我的眼。”
姚宴江道,“既不认识,你就不要这么咄咄逼人了,要是莞丝那里你不好说,我去替你请罪。”
云苏盯着他问,“一面之缘的女子而已,你要如此坦护?”
姚宴江缄默片刻,腼腆笑道,“你知道,天字琴铺能有今天,是因为我爱琴如痴,也因为爱琴如痴,我认识了杜莞丝,结识了你,与你们相交多年,这么些年,我也结识了别的爱琴如痴的琴友们,可这么多人加起来所给我的震撼都不抵这个小姑娘今天所给的一分。”他抬起头来,看着云苏,“你若还把我看作兄弟,就不要为难她。”
云苏眯眯眼,衣袂一荡,走了。
姚宴江又搬了个榻,守在宋繁花身边。
第二日天还没亮,宋繁花就醒了,她不是自然睡醒的,而是被琴音扰醒的,她睡意惺忪,睁着困意的眼大喝,“谁一大早的扰人清梦,不知道吵人睡觉是很缺德的?”
姚宴江弹琴的手一顿,心想,这个小姑娘哪里可爱了?哪里可爱了?他十分不爽地将琴一推,站起身就冲到榻边,冲她道,“醒了?”
宋繁花看着他,好半天才意识回拢,问,“昨晚那男人呢?”
姚宴江撇撇嘴,“走了。”
宋繁花问,“他不要他的琴了?”
姚宴江哼道,“这你就得感谢我了,不是我为你说情,你能安安稳稳地躺到现在吗?醒来不感激恩公也就算了,弹个琴你还要叽叽歪歪的,都不能像正常的女子一样,表达一下感激?”
宋繁花眨眼问,“你想让我怎么感激?”
姚宴江看她刚刚睡起的样子迷糊又可爱,很没骨气地就将刚刚的不满抛到九霄云外了,他冲她道,“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宋繁花道,“宋六。”
姚宴江摸摸下巴,“这是啥名字啊?”
宋繁花道,“真名。”
姚宴江问,“六是排行吗?”
宋繁花点头,“嗯。”
姚宴江问,“你家中都这么多兄弟姐妹啊?”
宋繁花道,“嗯。”
姚宴江笑眯了眼,又问,“你今年多大?”
宋繁花额头一阵黑线,“你干嘛?盘查户口呢!”
姚宴江连忙摆手,“不是,就是问问。”他虚虚看她一眼,又问,“许人家了没有?”
宋繁花瞪他,“许了!我有未婚夫,你别想打我主意!”
姚宴江一顿,笑容顷刻间就僵在了脸上,“你有未婚夫了?”
宋繁花点头,“有。”
姚宴江瞪着她,“你才多大啊,就许配人家了!”他郁郁地丢一句,“谁那么幸运。”之后就走了,再不来宋繁花的房间。
宋繁花也不走,云苏的为人她很清楚,他是不是会放过她她心里可没底,而这个男人,昨晚能保下她,今天应该也能保下她,只要撑到明日,她见了杜莞丝,将琴送给她,云苏就是想杀她也无济于事了。
宋繁花这样想着,就安心地住了下来。
而昨日,在经过苏墨又一次深更半夜的造访后,韩廖就搬了地方,这一般竟与姚宴江住在了对面,于韩廖而言,姚宴江是谁他没兴趣知道,他感兴趣的是,宋繁花这个女人,怎么才刚入琼州城,就又与别的男子有染了?
他抱臂坐在琴铺里,看着宋繁花抚琴弹奏的样子,冷笑逸满了眼眶,等回了住宅,他执笔就写了一封信。
信入云京城,却没能到段萧手中。
接信的是无方。
无方将信展开,看了一眼,看罢,又将信叠整齐,去刑部大牢探监,这个时候,段萧已经接到了委任令,让他全权负责柳元康一案,段萧接到委任令的当天坐在大牢里想了很久,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柳元康是云苏的人,云苏在京中有很高的威望,原本定下柳元康死罪的皇上都松了口,可见,要么是皇上很重视云苏,要么是皇上还暂时不想与云苏翻脸,所以才有网开一面之说,而皇上又不可能真的放与前朝有勾结的柳元康一条活路,那要怎么办呢?皇上不方便出手,太子云程也不可能淌这条浑水,京城中还有何人能接这个案子,又敢接这个案子的?
段萧有想到一人,薛凌之。
可薛凌之是皇上的人,皇上舍得让这么一个世家子弟折在柳元康一案上吗?不舍得。
那么,京城这么大,唯一合适的人就只有他段萧了。
段萧来自衡州,又出自世侯门阀之家,本就不被皇家所容,又加上他两度戴罪之身,即便舍了,也不足令人扼腕,最主要的是,柳元康只有交到段萧手上才会必死无疑。
这,才是皇上的真正用意。
段萧心领神会之后不由冷笑,看着四方深牢里的铁壁,看着严司笑呵呵地拿起钥匙开着那道铁锁,听着他冲他说,“就说你是贵人了,果然我没看错,以后出去发达了可别忘了我啊。”
段萧没言语,只在跨出大牢的那一刻,淡声说,“路还长。”
严司还没反应过来,段萧已经走了。
段萧出得刑部大牢,早有两个官差捧着官袍站在那里,见他出来了,忙狗腿地跑上去,一人冲他道,“下官叫陈河,是皇上派来协助大人的。”
另一人道,“下官叫高显,也是皇上派来协助大人的。”
段萧看着面前的二人,心想,全是皇上派来的吗?大概不是,不过,也没关系,不管是谁安插在身边的眼线,于他而言,都没用,他点点头,冲他们道,“等很久了?”
那二人摇头,“也没多久。”
段萧道,“辛苦了。”
陈河和高显都笑了一笑,没敢应话。
段萧看一眼两人举在手里的托盘,想了一想,道,“这身官袍是皇上赐的,我还没净身,身上脏垢颇多,不想对皇上不敬,等我洗罢澡再穿吧?”
陈河和高显当然是点头。
段萧又回刑牢,让严司备了水,彻底洗了一番之后才将官袍换上,官袍刚换上,无方的信就来了,段萧看着他手中的信,冷冽的眉眼一柔,低低问,“谁寄来的?”
无方道,“韩廖。”
段萧哦一声,大概是有点儿失望,伸手接了过来,接过来后没看,揣进袖兜,弯腰往轿子走,刚穿过轿门,一辆马车便停在了近前,他眯了眯眼,又倾起身子,抬脸往那马车看一眼,见那车帘处挂着吕字封牌,他不等那马车里的女子掀帘,直接一抬步,坐进了轿子。
陈河和高显连忙让人起轿。
轿子渐远,吕如宁靠在榻壁上,掀帘看着,目光幽怨,对身旁的婢女池乔说,“他就这般不待见我吗?”
池乔劝慰道,“段公子在衡州有未婚妻,小姐惹真心仪他,必要下一番苦功夫才是。”
吕如宁轻叹,“我也知道,可他连面都不见,我想下功夫也没地方下啊。”
池乔想了想,说,“不如给花少爷去封信,让他打探打探段公子的未婚妻是怎样的人,让他给小姐具体写一下,好让小姐心里有个数,若段公子不喜欢他那未婚妻,那小姐就有希望了,若段公子很喜欢他那未婚妻,小姐就要想想,是不是非要这个段公子不可了。”
吕如宁觉得这个方法挺好,便回府写信,写好后就让人快马加鞭送到了花千冰手上。
花千冰刚任衡州太守,对衡州的一切都不熟悉,可段萧与宋繁花还是听过的,但宋繁花具体长什么样,性格如何,段萧到底爱不爱她,花千冰却是不知道的,因为花千冰来了之后宋繁花就走了,关于宋繁花的长相、性格以及她与段萧之间的感情,全都是道听途说来的,他其实也知道,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十有八九不可靠,但如今,他也只能这般回了。
花千冰信中写的宋繁花憨傻呆蠢、性子粗鄙、小时候打架,长大了赌坊酒楼红妓馆都逛,在衡州几乎是臭名昭著,当然,这是传言。
而传言是否属实,花千冰就不管了。
他将信封装好,寄回京。
段萧坐在轿子里,从袖口里取出信,他原以为这信是宋繁花寄给他的,可不是,是韩廖寄的,他想,罢了,那个女人若是能想到给他写信,那真是太阳要从西边出了,他摇摇头,轻笑一声,将信展开,一展开,入目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未婚妻红杏出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