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繁花看着她,觉得这个女人前世能在云苏身边呆那么久真不是混来的,还有段萧说过,柳纤纤这个女人,只要不死,哪怕临到死的一刻,只要还有一口气,她也绝对能翻腾出事儿来,确实,一个人心里强不强大,能力强不强大,不是看他风光时候的状态,而是看他落魄时候的状态,柳纤纤失去了柳绍齐,失去了柳元康,失去了柳家依撑,失去了云苏,又失去了云淳,失去了身份地位,几乎失去了一切报仇的砝码,但她却能在一次又一次的失利中找到翻盘的机会,这个女人,当真不能小瞧了。
当然,宋繁花也没小瞧过她。
宋繁花在心底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看着眼前这张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脸,视线在房间里打量了一圈,问她,“住的还习惯吗?”
安筝嗯一声,说,“还行。”
宋繁花就道,“习惯就好,我真怕你突然从陵安过来,一时适应不了京城的气候。”
安筝伸手拨了一下头发,笑着说,“我小时候来过京城,也算对京城的气候熟悉了,没有不适应一说。”说到这,顿了一下,取出挂在腰间的帕子轻轻擦了擦额头,又接着道,“不过,京城的七月还真是热。”
宋繁花应道,“是有点热。”看一眼她肥胖的身子,想了想,说,“外面倒是有一个地方很凉快,要不要出去看看?”
安筝压在眼内的暗光缓缓跳跃了一下,出声说,“好。”
宋繁花就唤人去备马车。
马车备好,宋繁花也不让别人跟着,就与安筝,还有月离一起,出了府。
她们前脚出府,后脚高御铁就来书房向段萧报备了。
段萧听着,没什么反应,只道,“宋繁花心里有数。”
高御铁便什么都不说了,退身出了书房。
而另一边,从宋繁花离开后云苏就自己动手拿起了小桌子上的果饼吃了起来,虽然宋繁花不喂他,但这不影响他进食的食欲,吕子纶站在一边看着,面色无波无起,只眸光微微转了转,看向一边的吕如宁。
吕如宁受了伤,还不是小伤,她中了沈九一剑,而沈九的剑又不是普通的剑,虽然喝了药,但得在吕子纶的院子里养着,宋繁花走了之后吕如宁就对肖锦莺随意了许多,肖锦莺随她出了房间,见她脸色不大好,就问一句,“你不舒服?”
吕如宁如实答道,“嗯,昨天没睡好。”
肖锦莺道,“那你回去睡吧,我自己玩。”
吕如宁看她一眼,抱歉地说,“今天不能陪你,下次再陪你。”
肖锦莺笑道,“跟我客气什么啊,不舒服就赶紧回去躺着,我玩一会儿就回去了。”
吕如宁不再多言,低应一声,“好。”然后带着池乔走了。
肖锦莺在吕如宁离开后脸上的笑慢慢地收敛了起来,她双手负后,仰头看了一眼天空,七月的京都,阳光很烈,快要进入午时的太阳越发的灼烈,赤辣辣地挂在天上,仿佛要烧坏整个大地,肖锦莺眯着眼,任阳光的斑点从长长的睫毛上滑下去,在胸前衣襟上烙下斑影,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沉默地叹息了一声。
这一声叹息一出,随侍在身边的玉德就抬眼往她脸上瞅了一下,小声问,“小姐在叹什么?”
肖锦莺道,“不知道往后还能不能这般无忧无虑地踏进吕府了。”
玉德不解,却想到如今的局势,似乎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便道,“那小姐往后就少来吕府。”
肖锦莺没应声,抬步往外走。
玉德跟上。
屋内,杜莞丝见宋繁花走了,吕如宁走了,肖锦莺也走了,她又挨着床边坐下去,看一眼微低着头,神色坦然静谧,墨发拖曳着搭在胸前,雪白里衣将整个面容都衬的恍如仙神一般的云苏,小声责备地说,“宋繁花好心来看你,你做甚么要那样给她难堪?”
云苏捏着糕饼的手一顿,眼内汹涌地涌出一抹讥俏,他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将糕饼送入嘴里,缓慢地吞咽,咽入喉咙之后端起茶水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这才抬眼看向杜莞丝,对她问,“我如何给她难堪了?”
杜莞丝瞪着他说,“你让她扶你。”
云苏挑眉,“让她扶一下怎么了?”
杜莞丝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是段萧的未婚妻,你让她扶你,不是给人难堪?”
云苏浅薄地抿起唇角笑了,“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是段萧的未婚妻,自然也知道她是帮着段萧对付我的,在玉刹阁的时候你也看到了,所以,她是来看我还是来咒我,只有她自己清楚,我只是让她扶一下而已,没让她对我磕头认罪就很不错了,你别再替她打抱不平,这是她欠我的。”
杜莞丝一怔,似乎没明白那句——“她欠我的”是什么意思。
云苏也没心情给她解释,很不耐烦地冲她挥手,“你先出去,我想躺一会儿。”
杜莞丝要去扶他,云苏没让她扶,杜莞丝气的扭头就走了,云苏也没管她,喊了水英进来收拾桌子,等桌子收走,云苏歪头看了一眼门口。
吕子纶说,“都在门外。”
云苏捋捋袖子,冲他道,“说吧。”
吕子纶道,“如宁受了伤,是那把鬼剑伤的。”
云苏眯了眯眼,“伤的重吗?”
吕子纶摇头,“幸好是不重的,我已经用修为给她熬了汤,三天就能恢复。”
云苏淡应一声,手指伸出来,吕子纶从袖筒里放出那一圈包裹了沈九剑式的黑雾,黑雾入手,云苏看着,慢慢地冷笑一声,说,“能找出破解之招吗?”
吕子纶道,“还没来得及研究。”
云苏说,“从明天开始,你不必再来我这里,我会让苏子斌陪着我,你去研究如何破这鬼剑的招式,最好早点悟出破解之招。”
吕子纶说,“好。”
云苏想到今天来看他的肖锦莺,眉间压着一抹沉沉的阴鸷,“陵安城的那一次,宋繁花对我使的醉暖香,十有八九是肖璟给她的,这个肖锦莺,跟如宁的关系是不是很好?”
吕子纶眯眼,“你想干嘛?”
云苏道,“让如宁杀了她。”
吕子纶一愣,很快就摇头拒绝,“不行,你知道如宁就她这一个好朋友,她怎么下得去手?”
云苏冷漠地说,“吕如宁不杀肖锦莺,肖锦莺也会杀她。”
吕子纶不相信,他说,“不会。”
云苏看他一眼,话语雍容,却字字锥心,“肖锦莺早年喜欢太子,也扬言非太子不嫁,可突然间,她就转身换了一个人,把太子弃在了家族以外,你们敢说肖锦莺不爱太子吗?不敢吧,所以,她爱太子,却能狠心抛了他,又在他死后不闻不问,这个女人,为了家族,什么事儿都做的出来,等文韬书策会一过,吕府彻底要与肖府站在对立面了,到时候,肖锦莺第一个要杀的人,必然是吕如宁。”
吕子纶伸手揉揉眉心,沉声说,“我去给如宁讲。”
云苏淡应一声,“嗯。”又问,“吕止言呢?”
吕子纶道,“已经被任命了五品步军校,后天就带兵去陵安。”
云苏说,“希望他不要坏事。”
吕子纶皱眉,似乎对吕止言也不敢保证。
不过,云苏好像也没怎么担心,就算吕止言坏了事,他也会让段萧毫无翻身之力,还有宋繁花……一想到宋繁花,云苏那双月光满盈的眸色里就渗出了一丝冰冷,但很快的,那冰冷被深邃的光覆盖,变得风平浪静,他默默地在心里说,宋繁花,你想让本王死,本王偏不让你如愿,你想与段萧双宿双飞,本王偏要折了你的羽翼,让你只能栖身在本王身边。
宋繁花不知道云苏下定了决心要斩了她的羽翼,让她再也不能飞,她带着安筝去了春宴河。
春宴河是京城最大的河,去年的十月,段萧被薛凌之算计着来这里游湖泛江,那个时候是秋季,人很多,不过,现在是夏季,又逢这么个大中午,人就不多了。
柳纤纤其实是很怕热的,还好春宴河够凉爽,不然,她周身包了一身发泡体,不得热死?
宋繁花带着“安筝”在春宴河游玩了一会儿,又带她去酒楼吃饭,吃罢饭又带她去别的凉爽的地方玩,一直玩到下午,太阳落了山,晚霞一层一层地铺卷在天边,宋繁花才带她回府,一回府,二人就分开了。
柳纤纤带着月离回了北院,一回去,她就直直地往朱礼聪住的厢房去了。
月离跟在身后,看着方向不对,眸光一动,小声喊,“小姐,你要去哪儿?”
柳纤纤面色平静地说,“去找非池。”
月离看着掩在墙头下的夜色,伸手抓柳纤纤的衣袖,“这个时候去找他做什么?”
柳纤纤冷笑,“今日在外面玩,在酒楼里吃饭,你没听到那么多人在议论吕止言领兵灭陵安的事情吗?宋繁花在这个时候把我带了出去,不就是想让我听,而我听了,却无反应,不是太奇怪了?”
月离一愣,“宋繁花在怀疑你?”
柳纤纤抬头看着悬挂在头顶的弯月,弯月嵌在黑幕里,如那一晚神龙灯下宋繁花那一双杀戮满悬的眼睛,夜如黑眸,弯月若剑,直往她而来。
柳纤纤冷笑地说,“大概是怀疑了。”
月离整个人一怔。
柳纤纤却一点儿都不怕,走到朱礼聪住的那个门前,扬手敲门。
朱礼聪在吃饭,他的对面坐着七非,听到敲门声,二人不约而同的抬头,彼此看了一眼,朱礼聪说,“我去开门,你继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