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苏表情滞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后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不可能。”
杜莞丝嗤笑,“你不敢?”
云苏挑眉,不应她这句挑衅,只问,“伯父和伯母知道你有这种想法吗?”
杜莞丝堵气道,“我的事我自己作主。”
云苏唔一声,表情敛着幽深,慢慢地说,“你的事你能自己作主,你可以不顾你爹娘的意愿强行入宫,但我却不能不顾着这么多年的交情拉你入这个空门,你知道我心里装的人是谁,这一生,除了她,我很难再喜欢上别人,而新王朝刚立,百废待兴,很多事要做,我也没那精力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我的后宫,三年五载内,只会有暮雪一个皇后,不会有乱七八糟的妃子住进来,以免在我处理国事的时候还要去平衡朝堂和后宫妃子之间的关系,那样就会损耗精力,而我精力有限,不会浪费到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上面。”
说罢,看她一眼,问道,“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杜莞丝气哼,“你的意思是说我是无关紧要的人?”
“不算是。”云苏接话说,“与国事相比,你确实无关紧要,但在我的心里,你跟我的娘亲一样重要。”
杜莞丝最讨厌他老是拿她跟苏天荷比,当然,云苏能把她看的像苏天荷一般重,她很高兴,可也很忧伤,云苏从来都不把她当爱人,只是亲人而已。
杜莞丝其实对云苏没了执念,她就算真的很喜欢云苏,在韩廖碰了她后她也没打算再坚持这份执念了,她不能污了云苏,不能。
可在知道发生在宋繁花身上的事后,她觉得她的信念坍塌了。
她不明白云苏为什么会那么做。
她为宋繁花心疼,同时,又站在了云苏家人的立场上,对他有着很深的责备。
这两年,她冷眼旁观,看他像个喜得儿子的爹一样每天都去宋府,陪大人,陪孩子,渐渐的,她觉得云苏真的变成了这样的一个爹,然后在他脸上看到了这么多年来从没有看过的笑容,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这么多年来从没有看到的生命的光。
她忽然发觉,这才是真正的云苏,一个有着生命实体的男人,而以前的他,很可能是在行尸走肉,因为他娘亲的死,他无欢无乐无悲无喜,只有躯壳在强大的信念下茁壮地成长,可心,埋在了那茁壮的树根底部,慢慢的不见天日。
因为宋繁花,这颗心跳了出来。
杜莞丝不明白这到底是多大的爱意才能让尘埋地底的心甘愿暴露在空气下,她只知道自己喜欢了他很多年,却也可以放手。
不明白,想不清楚,所以,她来寻找答案。
杜莞丝并非真的想进宫,她只是想让云苏明白,强迫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而同时的,她也要让韩廖明白,失去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在他夺走她贞洁的时候,她失去的不仅仅是贞操,还有,人生。
杜莞丝知道云苏不会让她进宫,但她偏要。
杜莞丝缓慢吸一口气,对云苏说,“既然真的那么看重我,那你就应了我的请求,我与你相交数十载,从没求过你什么,唯这一次,希望你能答应。”
云苏不可能答应,正要开口说话,墨砚带了宋世贤进来,云苏搁下茶杯,站起身,带着宋世贤去了书房。
杜莞丝进卧室,去看云思宋。
秦暮雪坐在床边,见她走过来了,笑着喊一声,“莞丝。”
杜莞丝屈膝行礼,“莞丝见过皇后。”
杜莞丝刚刚没给云苏行礼,现在见了秦暮雪,却要给秦暮雪行礼,秦暮雪一愣,连忙奔下来扶住她,把她扶起来,笑着问,“怎么给我行这么大的礼?”
杜莞丝道,“你现在是皇后了,身份自不一般,我当然要见礼的。”
秦暮雪拉着她的手坐在后面的椅子里,笑说,“这身份是给天下人看的,我们自家姐妹,就不必去管它。”
杜莞丝闻言笑了一声,问她,“你刚听到了我跟云苏的对话?”
秦暮雪武功不弱,卧室与客厅虽然隔的有点儿远,但以她的耳力,自然听得见,她也没隐瞒,如实地说,“听到了。”
杜莞丝垂下眸子说,“那么,既是自家姐妹,你应该会帮我的吧?”
秦暮雪笑问,“帮什么?”
杜莞丝说,“助我入宫。”
秦暮雪笑着问,“你是真的想入宫,还是为了堵气?”
杜莞丝抬眼看她,“有什么区别吗?”
秦暮雪笑了笑,说,“其实没什么区别,不管你是因什么进宫,你的目地都达不到,云苏不是你能掌控的,也不是我能掌控的,他的志愿在江山,在天下,不在儿女情长,就算你进了宫,也对他造不成任何影响,是为了惩罚他,还是为了惩罚我,还是为了惩罚别人,到最后,也只是搭上了你自己的自由和幸福而已。”
杜莞丝淡抿起薄唇,目光悠然穿透屏风,落在了那张大床上,她看着躺在床上睡的憨憨糊糊的云思宋,淡冷腔调说,“我要进宫,哪所毁掉自由和幸福。”
秦暮雪无奈地看着她,劝说无用,晚上,她就对云苏说,“莞丝一心一意非要进宫,如果不打消她的念头,到时候杜伯父杜伯母,包括韩廖,可能都会找你算帐。”
云苏在书房里看各地上呈过来的奏折,云思宋坐在他的腿上,正聚精会神地玩着一颗水晶珠子,那水晶珠子里头有闪亮的星星,云思宋好奇死了,不停地转着珠子,充满浓厚兴趣地研究着那星星是如何闪的,云苏批完一本奏折,垂下头来看他一眼,见他小小的肉墩墩的脸一会天光明媚一会阴云密布一会又笑开了花,他的嘴角就会露出父爱般慈祥的笑,然后也不管他,任他一个人在那里琢磨,他继续看奏折,一大一小的身影,相得的合谐。
秦暮雪进来,说了那句话后,云苏就把云思宋抱了起来,交给墨砚。
墨砚小心翼翼且又诚惶诚恐地搂着,这可是小太子,皇上的心肝,他要是摔着了,五马分尸都不够谢罪的。
云苏说,“带他去外公那里,让外公陪他玩一会儿。”
墨砚应一声,“是。”连忙抱着金贵的小人儿走了。
云苏合上奏折,起身离开案桌,去洗手盆前洗了把手,拿起毛巾,缓慢地擦着,擦手的时候他站在那里没动,入了夜,可书房里灯火辉煌,四壁龙烛燃着通红的光照亮了整间屋子,高大的影子站在那里,金銮绶带,玉冠黑发,缥缈云踪般俊逸卓凡的脸,乌黑的眉,削薄的唇,无一处不彰显着这个男人居于云端的神之仙姿,他静淡不语地立着,擦手的动作缓慢而优雅,等他擦完,把毛巾搭在木质拦架上,转身,说一句,“她若执意非要入宫,我只能依她。”
秦暮雪皱眉,“这会毁了她。”
云苏背起双手,望着窗户外面一半阴黑一半昏黄灯光的院子,慢条斯理地说,“她是大人了,能为自己的言语和决定负责,我劝她没用,你劝她没用,她想进宫,是真的奔着为难我为难你的心思还是奔着给韩廖难堪的心思,只有她自己知道。”
云苏收回视线,往门外走。
秦暮雪跟上。
二人站在院中,云苏看着头顶的天,看了很久之后他出声喊,“弥月。”
弥月立马从暗处现身,“皇上。”
云苏道,“去把韩廖喊来。”
弥月应声,下去喊人。
在等韩廖来这个空档里,云苏对秦暮雪说,“我了解莞丝,她一向不是糊涂的人,也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更不是一个逞强的人,也不会跟不相干的人堵气,她温婉大方,对人和气,即便心仪我得不到回应,她也没强求,更没因此做下伤她颜面伤我颜面的事,她虽然甚少出门,爱琴如痴,却对人情事故精明的很,所以,她明明知道进宫落不到好,却非要进宫,你觉得,她是为了什么呢?”
秦暮雪摇头,“搞不懂她。”
云苏笑了一下,“莞丝进宫,怕是在躲避韩廖。”
秦暮雪眨眼,“干嘛躲避韩廖?”
云苏道,“莞丝也许对韩廖心动了,可又不甘心自己会喜欢上强迫自己的男人,对女生来说,这是耻辱,更是,”说到这,声音陡地一止,他的心,没来由的一疼,他伸出手,狠狠地摁了摁自己的眉心。
秦暮雪看他一眼,猜到他想到了谁,想到了宋繁花,然后想到了他对宋繁花做的那件事。
秦暮雪一时也不应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