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繁花说,“是。”
云苏看着她,眸底有些湿热,能得她一句朋友,他应该知足,他很清楚,朋友在她心目中的份量,可他是不是太贪心?他想要陪伴着她,哪怕天涯海角,只是随风的一个影子,他也愿意,可她,连这点儿渺小的愿望都不给他。
她说,你别跟着了。
不跟着她,他这一生能去哪儿?
云苏心口有点疼,起初是轻微的,后来就是撕扯般的,可他忍着,冷静自制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慢咽下去。
宋繁花看着他的模样,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软声说,“云王朝很大,天下很大,你可以跟秦暮雪一起,走过很多地方,你们会有自己的未来,有自己的幸福,只要你用心去接纳她,就算她心有所爱,可她毕竟是你结发妻子,你要陪伴着她的,再者,江山代有新人出,我也已经老了,红颜很多,或许你并不是喜欢我,你对我的执念只是因为我挑起了你的征服欲,因为没有得到,所以执念加深,等你离开了我,去看到更多的景色,或许,你会发现,我在你生命中,也只是一个过客,或许,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有一个女子,是你真正所爱,正在等着你,你的未来,或许跟她有关,而不是跟我。”
云苏轻轻一笑,笑的有点凄凉。
他搁下杯子,目光沉静地看着,没有说话。
半晌后,他幽幽开口,“我得到过你,在云门,你忘记了吗?”
他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我对你是什么样的心,你可以不接受,但不能怀疑。若我真是因没得到而执念,因为没有看遍天下美色而执念,那么,这么多年了,我又如何会只想着你,只念着你?你说你老了,可在我眼中,你比任何女人都美丽,你不会明白……”
说到这,他猛地就顿住了。
他垂下眸子,酸涩地想,你不会明白,我多么想岁月都够把你催的更老,等段萧先他一步进了坟墓,等你老的走不动,我就可以守在你身边,做你的腿,做你的手,做你的眼,从此不再分开。
他也想他是因执念而爱,而不是因爱而执念。
爱一个人,得不到的滋味,他并不想尝受。
因为,很痛苦。
云苏捏紧了手中的杯子,站起身,走到窗户边上。
他推开一扇窗,原是想透透气,却不想,看到了楼下倚在百年杏树树干上的段萧,他拿着伞,伞尖支在地面,手握在伞把上,黑衣拉长了夜的视线,他如一道矗立的灯塔,瞭望着他的妻子。
云苏骤然觉得心口越发的疼了。
宋繁花也站起身,冲着他的背影说,“我都明白,所以,我希望你的余生可以过的好。”
云苏道,“没有你,我在哪里都不会过的好。”
宋繁花无话可说,她用尽耐心,用尽十足十的诚心劝他,可云苏一动不动,也不应话,就倚在窗户边上,等到宋繁花磨破了嘴皮子,打算就这样算了的时候,他转身,面向她,轻声说道,“好,你们要去问帝山,我不去就是。”
宋繁花终于松了一口气。
云苏道,“曾经为了你,我毁了玉刹阁,如今,再因为你,我重建玉刹阁,但请你……别踏进一步,你不想我跟着,那我就……努力忘记。”
宋繁花滞了滞,笑着说,“好。”
云苏沉默而立,眼角带了湿润,闭眼说,“你走吧。”
宋繁花转身就走。
而就在她转身的霎间,雷声轰然一声响,大雨倾盆,啪嗒啪嗒的雨点像豆子一般从天幕砸了下来。
七月龙祭过后,衡州总要遭受一次暴雨。
而这一场雨,来的太快,太猝不及防。
云苏斜在窗户边,任瓢泼大雨被风刮着落在他的身上脸上,他看着宋繁花迈出门槛,看着段萧撑着雨伞,往门口走来,他的心,疼如刀绞。
等宋繁花走出门,他忽地转身,喊一声,“软软!”
宋繁花脚步停了一下。
云苏关上窗,风声大作,雨点擂擂,灯光在室内扑腾,他的眼睛落在她慢慢转过来的身子上,带着迷一样的光泽,轻声说,“我能抱抱你吗?就当是……最后告别。”
宋繁花瞅着他,隔着前世今生的距离,点了一下头。
云苏立马健步如飞,冲过来将她一抱,用力搂住她的腰,手穿进她的发丝里,将她的脸抬起来,紧紧贴在自己脸上,他几乎是入魔一般,着迷地喊,“软软,宋繁花,宋小六,我的小王妃。”
他倏地垂下脸来,吻住她。
那一刻,他尝受到的不是爱情的滋味,而是天崩地裂。
【来生1遇见一个你】
“王,这个女子怎么处理?”
“带回宫。”
……
国师说,王上每逢下雨天都会心疼难忍,是因为你在等一个踏雨而归的女子,这女子是谁,不知道;长什么模样,不知道;性情如何,不知道;或许是婴儿,或许是妙龄少女,或许是风韵少妇,或许是七老八妪,但不管她是谁,她不出现,你这心疾病就不会好,这是你的姻缘,亦是你的劫,劫生姻缘生,姻缘现,天合归一,病体康复。
……
云苏一直在等这个女子出现。
自他从娘胎里出来,他就有一个怪病,每逢下雨天,他就会遭逢一场大病,心口像那裂开的天空一般,下着血雨,药石难医,任何御医、神医、鬼医都治不好。
他娘说,这是转世之症。
他不懂。
国师解释说,“在你的前一世,或许是前两世,前三世,前一百世,你遗留的爱太深,孟婆汤难洗,奈何桥难渡,不管投胎转世多少回,她依然存在你心中,如若不与她结百年合好一次,走一趟白头偕老的路,你这病根会随着你的每一世轮回,每一次投抬,而追随而至。”
云苏蹙眉说,“孤管什么前世和投胎,孤只问这一世,孤若遇不到她,孤就一直这般疼着,疼到死?”
国师说,“是。”
云苏嫌疑地瞪他,“你们是治不好孤,就拿这种骗小孩儿的把戏骗孤吧?”
国师郁闷地翻白眼,心想,就算臣骗你怎么了?你不还是得将信将疑地听着?为此,把萧条的后宫也给建立起来了,嘴上说着不信,实则心里早就信了,只不过,一直没遇到那女孩而已。
国师砸砸嘴,应一声,“臣实在不敢欺瞒王。”
云苏冷哼。
正说着,齐公公敲门进来,冲王座上的男人说,“王,刚孤云殿的采荷姑姑过来,说那个姑娘醒了。”
云苏立马从窝着的王座上起身,掸袖说,“孤去看看。”
国师拦一步,“王上,你为何会把敌国的公主擒回来?”
云苏眉头一挑,“她是公主?”
国师一脸严肃地说,“是,所以,她不能留在这儿。”
云苏瞪着国师,“你怎么知道她是公主?她明明是孤在战场上捡回来的恩人,要不是她突然从高空中掉下来,挡住了射向孤的箭,孤现在指不定在哪里躺着呢。”
国师道,“我王英明神武,就算中了敌军一箭,那也不可能躺着。”
云苏一噎。
国师又道,“那姑娘从哪里掉下来的?”
云苏说,“桑田国的城门。”
国师道,“这小姑娘一从城门上掉下来,敌国就退兵了?”
云苏说,“是啊。”
国师道,“这还不能够证明此女就是敌国的公主吗?”
云苏掸掸隽黑的龙袍,笑着说,“唔,她若真是敌国的公主,被孤抓到了皇宫,那孤岂不就拿捏住了桑田国的命脉?听说,桑田国的老皇帝就这一个女儿呢。”
国师道,“非也,三个。”
云苏说,“三个又怎么了,这个是他最疼爱的。”
国师眯眼,“王上怎么知道你手中的这个姑娘是桑田国老皇帝最疼爱的公主?”
云苏轻轻咳一声,“呃,那天她不小心掉到孤的怀里,孤下意识的就搂住了她,然后就摸到了她腰间的玉牌,虽然那玉牌藏在她的腰带里面,可你知道,孤是摸铭文长大的,就算隔了腰带,也知道那玉牌上写的什么字。”
国师问,“什么字?”
云苏看他一眼,意味深长一笑,没回答,抬步走了。
国师,“……”为什么接连两个月都不下雨了?再不下雨,王上都不知道什么是疼了!
国师不放心,跟在云苏后面。
在二人往孤云殿去的时候,宋繁花缓缓睁开了眼,眼一睁开,就看到了陌生的床,她微微一怔,眉头跟着皱起。
在一旁伺候的采荷见她醒了,立刻高兴地道,“姑娘,你醒了!”
宋繁花转头看她。
采荷说,“我王马上就来了,你等等啊。”
宋繁花大惊,“王?”她猛地坐起身,抓着采荷的手就问,“我在哪儿?”
采荷说,“沧海国啊。”
宋繁花惊呼,“什么!”
那个一直想灭了她桑田国,想霸占她桑田领地的沧海国?她怎么在这儿?
宋繁花用力锤头,想着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儿。
她听说外敌入侵,就跟着两个姐姐来到了城门上面,以前也不是没观看过实地攻城的血腥场景,反正这年头,战事儿多,她虽身为公主,却也耳濡目染,早就不怕刀枪和战火了。
鼓声一响,她就会跑上城门瞅一瞅。
偶尔她是一个人,偶尔是跟姐姐们一起。
而这次,她是跟姐姐们一起上的城门,却不知,到底是谁在她后面推了一把,把她推下了城墙,险险要落地成尸了,却不想,会掉到一个男人的怀里。
男人?
宋繁花愕然一惊,尖声道,“那个男人是你们的王?”
采荷笑道,“是啊,我王说是姑娘你救了我王一命,我王很感激你,就把你带回宫了。”
宋繁花怒然,碎骂道,“谁要跟他回来了?他把我掳来想做什么?他是一国之王,怎么能做这等小人行径之事!”
她话刚说完,就有一个男人声音接起了腔,那声音低沉调侃,带着一国之尊的傲慢和笑意,慢慢地说,“咦?是孤掳的你吗?孤以为,是你自动送上门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