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俨府上,还在热火朝天地议论着。曹勇义挥舞着手里的纸,得意地说道:“这是我等保全性命,平步青云的法宝。”张琳、李俨、李处温、刘彦宗、康公弼等人对视一眼,恭维地说道:“曹兄辛苦了!为了这些劳军钱殚精竭力,居功甚伟,一定能在陛下面前博得头彩。”李处能暗地里撇了撇嘴,你还真是个实诚人,收刮上来的钱财,居然只留了不到五分之一,其余全部拿了出来,要孝敬给宋军将士。你可真是大宋的赤胆忠臣啊!坐在角落里的马植突然开口说道:“诸公,而今广征劳军钱,让城中各族百姓义愤填膺,怒骂宋军。坊间有传言,西、南城的契丹、奚人们正在暗中准备兵甲弓箭,准备与入城的宋军决一死战,同归于尽。而东、北两城的汉、渤海百姓,听闻后,还在暗中支持。”“某担心,城中各族军民被此次征收搞得同仇敌忾,激起民愤,与宋军血战一番,我等一番苦心,会不会弄巧成拙?”马植出自蓟州,在燕云诸州汉人世家中属于大族。虽然只是小小的光禄丞,但可以代表着世居燕云地区的地方势力,有一定影响力,是张琳、李俨等人着力拉拢的对象。他提出这个问题后,室内一片寂静,李处温、刘彦宗、康公弼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李处能和曹勇义,两路征收所的哼哈二将,更是被吓得面色惨白。要是追究起罪魁祸首来,他俩首当其冲。要是真怪罪下来,说不定宋军会拿他们两人当替罪羊,砍下他俩的首级去以谢天下,安抚城中万民!这样不行啊!我对大宋忠心耿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不,不能死而后已,我们愿意为大宋继续呕心沥血。要是现在有一位宋国官吏或将士出现在两人面前,他们会猛扑上去,抱住大腿,声声啼血,再把自己那颗可昭日月的忠心剖出来,给宋国贵人们看一看。张琳和李俨恨铁不成钢地狠狠瞪了两人一眼,交换一下眼神,默契地确定由李俨出声解释。“其实闹一闹更好。没有作乱的暴民,怎么反衬我们的赤胆忠心?”李俨老神在在地说道,随即脸色变得极其凶狠,一双俊目里透着狠毒。“暴民闹事,无非就是砍一批脑袋,就会老老实实的。就是要让宋军看一看,燕云诸州,多的是如此这般的暴徒刁民。但是宋军总不能把燕云诸州的百姓们都杀光吧,总得要人去治理吧。自然就轮到我们出位了。这些年,我们帮契丹人把燕云诸州的汉民管得服服帖帖,自然也能帮大宋把这些刁民管得服服帖帖。”李俨的话刚一落音,引起一阵叫好声。“妙!李公果真是深谋远虑,洞悉万里啊!”“李公张公,果真是国之柱石,以后吾等燕云同僚,还要靠着两位引领着,在大宋庙堂上争光夺彩。”等到如潮的谄言谀词说完,平州刺史张觉出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且我等为汉人,读的是汉书,降宋无可厚非。只是降宋便降宋,何必搞出这么多花样来?”刚才被马植的话吓得魂飞魄散的李处能,经过伯父李俨一番话的开解,宛然以为自己已经为大宋立下了大功劳。听到张觉这么一说,顿时恼怒了。他摆出一副大宋功臣的姿态,不客气地反驳道:“宋军北伐故土,救燕云诸州百姓于水火,得些劳军钱,又怎地!你如此说辞,消除我等功绩事小,却是在隐隐否认大宋北伐是正义之举,抹杀宋军浴血奋战的军功。张觉,某觉得你还心怀旧主,对大宋不忠啊。”曹勇义也跳了出来,一脸愤慨地指着张觉说道:“你身为汉人,流着汉人的血,读着汉人的书,却一心想给契丹人尽忠吗?‘籍父其无后乎!数典而忘其祖。’张觉,你想当汉奸吗?”张觉虽然是进士出身,但是自小弓马娴熟,入仕以来也一直与戎马相伴,勇武刚毅,当即站起身来,双目瞪圆,怒骂道:“你我谁是汉奸?!”迫于他的威势,曹勇义缩了缩脖子,居然不敢出声。张琳连忙出来打圆场。“张义丰只是说说自己的意见。此前老夫早就说过,今晚议事,大家畅所欲言的嘛。好了,都不要争了,要同心协力。”静默了一会,刘彦宗说起接下来的安排,很快,大家就热火朝天地议论起来。“西园是关键,务必要攻进西园,控制住萧瑟瑟和耶律敖卢斡母子俩是关键的关键。”“我们已经收买西园中的内侍,愿为内应。等到明晚三更,听到约定信号,便会打开西园的东角门...”“还有耶律大石。他是个祸害,他手里的辽兴军也是个大祸害。”“他最近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南门城楼上,出入有甲士护卫,不好下手。不过我已经收买了他随身的厨子,明天的晚饭,是耶律大石在这个世上最后一顿。”“好。耶律大石一除,其余契丹、奚人宗室亲贵都不足为患。有点本事,能谋能打的,都在城外被我大宋雄军给收拾了。剩下的这些阿猫阿狗,都不是吾等的对手。”“对!说得极是!”大家齐声附和,就连马植和张觉都带着笑意赞同着。“老爷,马官人府上来人,说是老家来人,叫他赶紧回去。”有李府仆人在门外禀告道。马植马上站起来:“是蓟州家里来人了,想必带来了重要的消息,我马上去去就回来。”“好,有了城外的消息,回来告知我们一声。这个时候还能从城外重围里混进来,你这族人不容易。”李俨和气地说道。“是!诸公,马某就先告辞了。”等马植离开后,大家又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举大义的细节讨论完,众人又畅想起在开封庙堂上,头戴长翅乌纱帽,身穿红袍,腰配金银鱼袋,再创一番辉煌。说到尽兴处,李处能忍不住叫唤起来:“此时无好酒美人助兴,那就实在太过无趣了。”大家平时觉得他粗鄙不堪,但是此时提出的这个提议非常不错,于是李俨挥手叫内管事唤来府上养的歌姬乐工,又流水般上了美酒佳肴。正要开始时,又有人来禀告。“老爷,张官人府上来人,说他家夫人突然犯了急病,让他赶紧回去看看。”张觉满脸抱歉地站起身来:“实在抱歉,不能与诸公同欢,实在是遗憾。这个婆娘,偏偏这个关头上患病。”说罢,带着满脸的惋惜,急步离去。众人不以为然,继续奏乐、跳舞、听曲、喝酒,好不快活。不知多了多久,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喧哗声,闻声抬头看去,见到夜空里有晃动的火光倒映。仔细一听,好像有不知多少人,正鼓噪着往这边来了。“怎么回事?”这个敏感时期,任何动静都会挑动着所有人的神经,李俨连忙叫人出去打探。过了一会,内管事连滚带爬地跑进来。他帽子丢了,衣服破了,狼狈之极。“老爷不好了。今天不知何时,城中各族百姓传阅着宋军的揭帖,说宋国从未要求征收什么劳军钱,还颂布了官家恩旨,免赋税三年。揭帖说劳军钱是老爷同诸位大官人们,打着宋军旗号,私下敛财。”“百姓们沸腾了,又不知谁告诉他们,说诸位大官人皆在我们府上,于是就围了过来。”李俨吓得脸色惨白,连声叫唤道:“快去叫汉军来!叫钟药师、吴存忠,立即调拨一支兵马来!”“小的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没走几步,就被汉军挡了回来。”“挡了回来?什么意思?”“就是翻脸不认人。小的亮出老爷给的腰牌,那些汉军们理都不理。”众人顿时觉得掉进了一个万年冰窟里,从外到里,全部都冻住。.qqxsΠéw突然,城西方向有了巨大的亮光,还有隐隐喊杀声传来。“怎么回事?”李俨手脚发凉,有气无力地问道。有仆人搬来梯子架在院墙上,爬上去看了一会答道:“不好了,皇城起火了!”坏了!耶律大石他们抢先动手了。张琳、李俨猛然间想到了最大的可能。这时,外面的火光更亮,喊打喊杀的声音也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