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仔细想想,这是个不幸的意外,本来睡衣女鬼是不在场的;如果没有这个意外,钱英秀说不定能将碎片取走,与她的同伴们一起离开。
但是,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如果”的。
听班长大人刚才说,割腕自杀是一种很痛苦的死法——当然,绝大部分死法都很痛苦,但割腕来得尤其漫长,失血过多会让人在临死前感受五脏六腑一点点冷下来的感觉
但最重要的是,割腕没有那么容易死。割得太浅,只是静脉部分的话,人的伤口会自我愈合,所以她才会说自己有把握。
而当一个人下定决心要通过这种方式自杀的时候,往往会选择泡在水里,就像泡澡的时候打个盹,从此长眠不醒。
至于“人型邪灵会受到生前记忆的影响”,徐向阳同样注意到了这一点……
“向阳,你老实说,我做错了吗?”
“嗯,你做错了。”
徐向阳回答得毫不犹豫,而面前的姑娘则又一次很不满地鼓起脸颊,轻哼了一声将头扭转过去。
……
不过,在伤口包扎完毕后,班长大人还是选择在他身边坐下。
两人并肩坐在床头,共享这安详静谧的一刻。
安静了很久,率先主动开口的是竺清月,她轻声问道。
“说起来,向阳,关于我们那个赌约……你找到出去的方法了吗?”
“嗯。”
徐向阳点点头。
“有种叫‘空亡门’的东西,能打开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鬼屋的门,还能反过来通过共鸣找到出去的路,是官方机构手中保管的特殊物品……”
他老老实实地将所有已知情报全都说出来了。
“那个碎片,就在宋耀同学死去的母亲,浴缸里的女鬼的手中。”
徐向阳的话头一顿,反问道:
“你呢?”
“只要消灭这栋鬼屋,我们就能出去了吧?”竺清月回答道,“所以,我们先将这个被称为节点的女鬼干掉,鬼屋的力量就会被大幅削弱,到那时候,宋德寿不得不出来和我正面交战了。”
“真不愧是你。”
徐向阳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样看来,我们俩的目的算是重合了。”
“嗯。那,如果非要一个结果的话,到底算谁输、算谁赢呢?”
“那个女鬼还没出来吧,碎片也没弄到手……”
徐向阳正说着话呢,突然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好像是浴缸里的水一蓬又一蓬地全部洒出来了。
两人面面相觑,同时起身朝着浴室的方向跑去。
浴缸里盛得满满当当的水,像是正在被加热那般急切地沸腾着,水面上荡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看啊,向阳。”
徐向阳听见她轻声说话的声音,如同梦呓。
“我和你的血……现在混在一起了。”
夹杂着两个人血液的水,在浴缸里荡漾,洒落在地板上、墙壁上,四处都泛着淡淡的嫣红。
听起来还真有点怪浪漫的。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徐向阳表情一时间变得很古怪,他忍不住抓了抓头发,怀疑自己的思路是否被女孩带歪了。
“哗啦!”
潜伏在浴缸水下的鬼怪终于忍不住了,一只巨大而臃肿的苍白手臂攀住了边沿,尸体的肌肤绽开一道道裂缝,露出里面死灰色的皮肉。
浴缸里的水变成了一个漩涡,就像底下的塞子被拔掉了,水位急速下降,好像被人一股脑喝了下去,露出海藻般乱糟糟的黑发……
邪灵甚至没敢探出脑袋,更不用说像对付钱英秀那样把站在浴室里的两人扯入浴缸。
但即便如此,它还是没能逃离班长大人的“五指山”。
浴缸里的鬼怪才刚刚浮现,便惨叫着被无形之线从那里面拖拽了出来。
徐向阳往后倒退两步,看着浑身湿漉漉的邪灵像条刚从海里捞上来的美人鱼似地无力趴在瓷砖地板上。
“要消灭她吗?”
班长大人侧过身来问道。
“……嗯。”
徐向阳回过神来,点头回应。
“她属于没法交流的那一类,对我们来说没有价值。”
更何况,这个鬼魂还杀了人,是将那支灵媒小队最后的希望覆灭的凶手。
徐向阳不会说非要替他们报仇,但……
这是力所能及之事。
“是啊。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竺清月喃喃自语,将手掌一点点握紧。
邪灵腐烂臃肿的身躯上浮现出了无数道鲜明的勒痕,白花花的烂肉被一股脑地挤出来;它不得不惨叫着变回那副睡衣女鬼的模样,试图挣脱,然而丝线依旧死死地缠绕着,如附骨之蛆,不曾给目标留下丝毫空隙。
数个呼吸后,它在两人面前烟消云散。
徐向阳眼尖地看到一枚细小之物掉落下来。
他走上前,将其捡起。
“这就是‘空亡之门’的碎片吗?的确有股特殊的气息……”竺清月走到他身边,发现对方正一动不动地发着呆,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有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我以前见过。”
徐向阳回答得很坦率。尽管这种感觉十分模糊和遥远,但确实存在。
“为什么?”
“我不知道。”
徐向阳摇摇头。
“不过……”
他将木屑握在手里,用通灵能力将其激发。年轻人的目光炯炯有神,像是穿越层层迷雾,看见了那个闪烁光芒的终点。
“我确实见到了离开鬼屋的路。”
“看来,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
“是啊。”
徐向阳的心情一下子变得轻松愉快。
“既然如此……”
竺清月轻声说。
“不能再耽搁了。在我们出去以前,来做最后的总结吧。”
“什么总结?”
徐向阳愣了一下。
他突然发现自己又不能动了,手脚变得像雕塑般僵硬。
“当然是……关于我,关于你,关于我们之间的关系。”
竺清月动作轻柔地抓着他的手,牵着像木偶般行动的少年走到床边,然后一把将动弹不得的他推到床上。
“这次谈话,将会决定‘徐向阳’,‘竺清月’,乃至‘林星洁’这三个人的未来……”
女孩姿态优雅地脱下鞋子,以跪坐的姿势慢慢爬到床上,最后干脆坐到他的肚子上,举高临下地俯瞰着被压在身下的少年。
“我不会撒谎,不会再避开话题,所以……还请你坦诚以待。”
头顶落下来的灯光昏黄黯淡,带着些许暧昧的味道,感受着温软的触感与气息自身上传来,徐向阳的意识恍惚了一瞬。
女孩顺手将发带解下,扔到一边的床铺上,额前剪裁精致的刘海罕见地散乱开来,乱发遮挡住了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