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是最后一条。”

林明远吐了口气，喃喃自语中透着前所未见的疲惫，额头上亦沾满了冷汗。

他的工作已经临近尾声，但他的脸上却没有大功告成的喜悦；正相反，他的语气正在变得愈加冷酷和严峻。这种态度证明他的做法不止是在折磨对手，更近乎于一种自我折磨。

“……你会把如今的愿望当作毕生的事业，直到死都不会放弃。不过，等你真的死了，这个能力就会解除，到那时，你就能知道真相了吧。”

因为死亡和洗脑解除发生在同一时刻，这就意味着那时候的孟正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在悔恨和空虚中死去，能想出这等杀人诛心的法子，林叔叔果真不是普通人。

林明远放下手。

“这样就足够了，要是再增添记忆，可能会导致情绪错乱，虚假信念间可能会发生矛盾和冲突。”

“我本来还想过是不是需要更深层次地利用孟正这个人，比如让他‘保护’或者‘照顾’我的女儿。”

“但这种记忆和他本性不符，要是在这个过程中产生‘我为什么要照顾一个小姑娘或是一对孤儿寡母’的疑问，就会产生破绽。”

“此外，我本来就不希望让他太靠近星洁，因为他本身就是一种威胁。”

到这里，话就全都说完了。

林明远好像没有心情再继续说明。他默默地将背靠拢住椅子，双手交叉放在扶手上，凝视着房间角落，不知道在观察什么……

也许什么都没有。

孟正安静地躺在地上。等他醒来以后，就会成为一具依照着潜意识中的命令行动，却对自己的宿命浑然未觉的人偶。

至少，来自未来的徐向阳清楚最后的结果：林明远种下的邪灵，的确潜伏到了他临死前的一刻。

“还有别的问题吗？”男人在黑暗中询问，“是不是还有我疏漏的地方？来自未来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徐向阳仍旧保持沉默。半响后，他摇了摇头。

能力所限、情况所限，林明远已经在能做到的尺寸上，做到了最好。

“……刚才那个问题就当我没问吧。老实说，我不希望未来因为别人而改变，所以我连未来发生了什么都不愿意知道。”

男人轻敲扶手，深深叹息。

“但看你的表情，我多少能猜到一些。看来，在我离开后，她们娘俩过得并不幸福吧。”

“原本的三口之家，身为顶梁柱的丈夫却突然人间蒸发，剩下一对孤女寡母，怎么想都不可能幸福。”徐向阳忍不住说道。

“是啊，你说得对。”

“那你为什么还要……”

“为什么还要离开吗？当然是因为还有必须要完成的事情。”男人从椅子扶手上抬起手臂，示意不愿再听，“事已至此，我不想和别人讨论这个了。来说说你和她的事情吧。”

“我？”

徐向阳愣了一下。

“对，你。你和我的女儿。”林明远说话的口吻依然充满疲惫，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提起这事儿的时候，男人的语气分明有所上扬。

“我记得很清楚，你当时是怎么答应我的，让我回忆一下……你好像是这样说的：‘我会让她幸福的。只要她还愿意陪在我身边，我就绝不会松开她的手’……”

徐向阳听着听着忍不住脸红了。

他自己说的时候没感觉，没想到从别人嘴里听到会是这么肉麻。

“我希望你可以说到做到。”

“当然！”

害臊归害臊，涉及到这方面的问题他可不会退缩。

话音未落，他突然感到一阵奇妙的战栗，这种感觉之前就出现过……

梦境濒临破碎，那股将他从过去拉扯回来的引力再度出现！

眼前幽灵少年的身影突然抖动了一下，轮廓变得模湖起来。

林明远没有惊讶，只是问道：

“你又要离开了吗？”

“嗯。”

“你之前就离开了大半个月，我女儿担忧得紧，过了好段时间才肯接受这个事实。”

“……”

“我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你不可能在这地方久留。你和她相逢的时间，是在十年之后。”

“……是。”

“如果是这样，你现在就不该再待在这儿。”

林明远的语气很平静。

“去吧，你还有最后该见的人，还有话要对她说吧？”

“我知道。那……再见了。”

时间紧迫，他随时都有可能被拉扯走，所以徐向阳没有矫情，转身离开。

“嗯，再见。”

徐向阳没有听到林明远的最后一句话。他飘出窗户，深深回望了一眼那个房间，知道这就是他和林明远的最后一次见面，亦将是人生中唯一的一次。

自此以后，林明远不止在家人面前人间蒸发，事实上，他就再没有出现在世人面前过。

徐向阳对这个男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隐隐有个猜测，但正是这个猜测让他的心头沉甸甸，只觉得林明远的结局恐怕不会太美好。

以一己之力，对抗拥有神媒为领袖的世界级灵媒集团，这听上去更像是梦话。

但无论他最后是真的失踪了，还是某种更糟糕的结果，显然皆在男人的预想之中。所以，已经没有人能阻止他做出这种决定了。

之后，他头也不回地飞向远方。

*

“妈妈……爸爸……”

躺在床上的女孩一动不动，脸颊泛红，双目紧闭，像是在做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林素雅担忧地伸出手去抚摸星洁的额头，并没有发烫的迹象，但女儿这副痛苦的样子绝非作伪……

“我去替你倒杯热水回来。”

林素雅叹了口气，起身准备下楼。

就在前天晚上，凌晨两点钟的时候，已经分房睡了大半个月的丈夫突然动作粗暴地撞门而入，说是要把她送到城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