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是这么奇怪,在被对方稍稍打击了一下之后便认为对方的一举一动全部都是针对自己的,必须要想办法给予强有力的回击,否则自己的处境就会很危险。
张老爷无疑就是这样。李思明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抓了他二十多号家奴,狠狠的扫了他的面子,他立刻就把李思明给当成了头号威胁,进而把李思明的一举一动都当成是针对自己的。那些把自家儿子给吓得魂不附体的钢铁巨兽是李思明买的,那肯定也是针对自己的,所以……
必须让那个毛头小子见识一下张家的厉害,否则他会骑到张家头上来拉屎!
张家那点家底放到苏中、苏南那些富庶的地区连个屁都不算,但是在穷得当当响的盐城,还是有点份量的。张家敢这么横,是因为他们在黑白两道都有不少关系,张老爷跟盐城头号人物林知府有那么一点关系,同时跟青帮分舵的头目刘山也颇有交情,每年都要给这两位一大笔孝敬。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两位拿了他这么多孝敬,自然要替他办事的,现在无疑是到了要这两位出力的时候了。
张福一拍脑壳:“我怎么把这两位给忘了?爹你放心,孩子马上去办!”
张老爷说:“赶紧去!”
不一会儿,刘山就过来了,冲张老爷拱拱手,客气的问:“老爷子,不知道你让刘某过来,有何贵干?”
张老爷呵呵一笑,说:“刘兄贵人事多,没有重要的事情老朽自然是不敢劳烦大驾的。”
刘山微笑:“莫不是为了那戏子一事?”
张老爷悠悠说:“是,也不是。”
见刘山面露疑惑,他解释:“那戏子确实姿容俏丽,老夫怜她跟着戏班走南闯北,风餐露宿,实在辛苦,所以想纳她作妾,一来聊解老来寂寞,二来也给她安稳的日子过,两全其美。没想到她不知好歹,竟勾结外人对我的家奴大打出手,打伤了我二十多名家奴,简直是在打我张家的脸!”
这种比唱还好听的话刘山自然是不信的,大家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他还不了解这个老色棍是什么尿性?还怜惜王小曼辛苦,我呸!明明就是馋人家身子吧,说得真好听!当然,面子还是要给的,他笑骂:“那戏子当真是不识抬举。”
张老爷说:“更过份的是,那帮跟她狼狈为奸的外来户不知道是什么路数,居然跟洋人勾结,从海外弄来了一大批妖邪之物,试图为祸地方……如果让他们阴谋得逞,盐城只怕从此鸡犬不宁啊!”
刘山吃了一惊:“还有这样的事?”
张老爷说:“不信的话,你带人到港口去看看就知道了。”
刘山起身,说:“我这就过去!如果那帮家伙真的跟洋人沟结试图祸害地方,刘某豁出这条性命不要也要跟他们斗一斗!”
张老爷起身,说:“同去,同去!”居然就真的颤巍巍的上轿,带着十来名家丁、子侄,跟着一干青帮弟子,雄纠纠气昂昂的直奔港口而去。
在港口,一艘货轮停泊在那里,引来上百名渔民的围观。在他们的惊呼声中,一头头外形丑陋无比的钢铁怪兽从船肚子里缓缓驶出来,慢慢驶上沙滩……他们吓得面无人色,连连后退,有些小孩甚至直接给吓哭了,好几个农妇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她们在拜哪一路的神仙……总之,这个小小的港口一下子乱了套!
莱茵哈特看着这一切,连连摇头:“李,这片土地实在太愚昧了,这里的人根本就没有作好迎接现代文明的心理准备!”
李思明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冲驶上岸的坦克下跪磕头,只觉得这一幕实在太过刺眼。是啊,这片土地实在太过愚昧了,这里的人们压根就没有见过铁路、汽车、轮船,更别提电灯电话,他们十年如一日重复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打着火把赶夜路,点着桐油灯看书的生活,压根就不知道现代文明为何物,所以,只是几辆拖拉机就把他们给吓坏了。晚清的洋务运动确实搞得轰轰烈烈,主动去拥抱现代文明,但也仅限于上海、苏航、福州、广州、平津、南京、武汉等等这些大城市,像苏北这种贫穷而落后的地方,依然不知道现代文明为何物。中国人愚蠢吗?并不蠢,但他们的眼界实在太窄,他们生活的圈子实在太过闭塞,看得到的只是自己家里那一亩三分地,一辈子都在重复着祖辈的生活模式,浑然不知道世界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巨变,电气化时代正在悄然到来。
“他们不会永远都这么愚昧的。”他说。
莱茵哈特说:“但愿吧……欧洲流传着一个笑话,说英国人第一次向中国的皇太后推销铁路的时候,修建了一条一千米长的轨道,让一个火车头拉着几节车厢在上面开了一段,结果巨大的轰鸣声把中国的皇亲国戚和官员都给吓坏了,说要是修这玩意儿会毁坏龙脉,万万不可!当时我只是当笑话听,现在看来……”看着跪满一地的老百姓,叹了一口气,“恐怕不是笑话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