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背后的竹林是布景。前后把线索一串联,我初步能断定,富商家里的画中鬼,就是这个女人。
可是由于年代久远,要追查起来可能费时费力,但是这个事情始终需要一个妥善的解决,所以我们必须找到跟这个女人有关的一些线索,才能推断鬼魂的原因,因为没有作恶,我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把她打散。
当晚在成都一家好吃的“老妈蹄花”吃完晚饭,我和富商决定,说服画家,跟我们一起去寻找这个女人。画家生性很浪漫,当我们一提议,就兴奋地答应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离开成都回重庆,没有进城,直接开去了北碚。
在北碚打听到“作孚路”,现在想来早已比当年繁华不知多少倍,老物件几乎没留下多少,而通常打听这种事,还得上茶馆,找找那些上了岁数的老人。
整整一个下午,走遍了那条路上大大小小的茶馆,还是没有什么消息,重庆人有个习惯,也许一辈子都在外闯荡,老了以后,总是喜欢回到故乡,之所以要问那些老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
当晚无果,只得在北碚歇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起来继续寻找,结果令人意外,我们找到一个坐着轮椅的老婆婆,她的女儿正推着她散步,我们看她也这么大岁数了,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了上去,谁知这一问,问出了一个我至今都在回味的故事。
于是我要说,真正的故事,现在才开始。
这个婆婆看上去至少都80多岁了,老婆婆看到照片的那一刻,就愣住了,反复打量了我们好久,才用略微颤抖且稍显微弱的声音说,这是王家二小姐。
继而激动地抓住我的手,老泪纵横。
发现寻找到人了,我们都很激动,感觉在老婆婆身边的花台边坐下,想要老婆婆给我们讲一下照片上的这个,王家二小姐的故事。
老人抹去眼泪,慢吞吞地开始说,这是近70年来,第一次看到故人的相片。
从婆婆口里,我们安静地听完这样一个故事。王家二小姐,他的父亲是陪都时期和内战期间重庆当地有名的商人,一生也算乐善好施,常常济贫。
王家有只有一儿一女,老大是儿子,国民党政府时期,北碚作为很多军官和政要的官邸所在,老大也在这些机关任职,二小姐是女校学生,天真烂漫。也顽皮爱闹,常常去哥哥工作的地方找哥哥玩。
哥哥上班的地方常常有些国民党军官出入,于是一次偶然的机会,一个年轻的校官与二小姐相遇,被二小姐的青春活力和美貌吸引,两人很快就走到了一起。
可无奈的是,这个校官是有家室的。在那个认知混淆的年代,公务军官纳妾,是要处以重罪的。所以即便是二小姐最后怀了校官的孩子并生了下来,也只是被这个校官以一些理由将孩子收养了去,并且不准二小姐对人说自己是生母,也不让二小姐进家门,对这个校官来讲,保住军衔名誉地位,比保住一个女人的一生幸福更为重要。
原本二小姐有个得势的父亲和大哥,却在这个校官面前,被压得根本抬不起头,父亲肺病去世后,大哥更是一蹶不振,最后被校官随便安插了一个罪名,直接发配到了兵营。
婆婆说,她自己是个孤儿,从小就跟着养母,养母恰好也是这个校官府上的佣人,于是她自然而然也成了这家的佣人。她第一次看见二小姐的时候岁数还小,渐渐长大后,二小姐已经把孩子都生了下来了。
婆婆渐渐懂得了二小姐的苦,尽管她并不熟识。到了46年的时候,二小姐和校官的儿子已经开始调皮捣蛋,于是每个月婆婆出去买东西的时候,总会挑那么一天,偷偷带着小少爷出门,因为她看到二小姐从母子分离以后,就常常守望在官邸附近的路口,她知道,她只是想见见自己的孩子,哪怕孩子并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她。
每次带孩子出来,都要冒险,而且不能让人发现,二小姐也明白婆婆的好意,所以每次婆婆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她总是报以一个微笑感谢。
一个月见一面,就这么持续了几年,49年重庆解放,国军开始撤退,校官升了将官,一早就带着家眷逃往了台湾,留下一部分佣人看守官邸,期待着反攻大陆。
这个婆婆就是当时留下来的佣人之一,也是最年轻的一个。由于走的突然,甚至见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婆婆非常可怜二小姐,加之已经没有人看管,就常常去路边等二小姐,陪她说话聊天。
二小姐在明知孩子已经去了台湾后,还是魂不守舍地常常在路口等候,也许是多年来的习惯,也许是放不下心头的不舍。
慢慢的,二小姐开始有点疯疯癫癫,有时有很清醒。
直到1949年年底的时候,重庆开始对国民党时期的一切进行肃清,抄家,一帮佣人就被各自遣散,婆婆由于同情二小姐,看她身边一个人都没剩下,就主动去照顾她。
直到有一天,二小姐突然对婆婆说,想拍张照片,给长大了的孩子寄过去。
婆婆明知是不可能送到台湾的,还是答应了二小姐的请求,那年二小姐30多岁,多年的憔悴,尽管相貌依然美丽,却多了很多忧伤。
她找出当年学生时代的制服,可能是因为觉得那个时候的她是最美丽的,她想把自己最美丽的样子给孩子看。
可强作的笑容始终掩饰不了女人的哀怨和孤独,于是,才有了那张奇特的照片。拍照的时候,她还特意拿了个绿色的手包,她说,这样会更好看。
听婆婆说完,我突然心里非常黯然。说不上是为什么,就是对这个70年前的女人有种莫名的同情。继续跟婆婆寒暄一阵后,我想我明白为什么富商的女儿会说自己被人亲吻被人抱了,
二小姐的灵魂一直跟随着照片,继而从照片到了画上,看到8岁可爱的孩子,终究敌不过天生的母性,却忘记了早已人鬼殊途。
辞别后,画家跟着我和富商一起来了别墅。在别墅里,画家反复盯着那幅自己的作品,看着看着,就默默流下了眼泪。由于不该让不相干的人知道我们的行内事,所以我们支开画家,我本想讲照片和画一起用红绳捆住烧掉来释放灵魂,但我那时想到这可能会是我一生听到的最凄美的故事,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于是简单念咒,带走了这个迷乱了70年的灵魂。具体方法就不必细说,我只能说,在这期间,我能感受到二小姐的释怀与宽慰。
事后,富商支付了钱给我,并把画取下,送给了画家。我也将二小姐的照片还给了他。相互留了电话,各自回味着这个故事离去。
一个月以后,画家给我打来电话,说是在富商的协助下,他们找到了二小姐在台湾的儿子和孙子们,于是他已经将画给他们寄了过去。我很欣慰的是,即便过了70年,二小姐对孩子的爱自不必说,甚至连那个负弃他的校官也没有计较,也许照片夹在林徽因的诗集中是有所道理的。
因为当年梁思成问林徽因。
“你为什么选择了我”
林徽因回答他:
“我会用一生来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