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第三册》(22)(1 / 2)

乳娘

从他刚刚告诉我架设DV的时候,我隐约有种感觉,就是他可能是通过录像机发现了鬼魂的踪迹,否则一个老百姓他是凭什么这么笃定的呢。于是我在电话里问他,是不是录像回放里,你发现了除了你和你女儿之外的第三人?他说是,而且是个女人。这个女人假若长得人模人样还好,也许别人看录像还不会察觉到这是个鬼,但是这个女人在录像里出现的形象,给人的感觉就是无需说明,她根本就是个鬼。我问他,你怎么这么肯定?他说,这个女人看上去好像是上身没穿衣服,但是又迷迷糊糊看不清楚,脖子以下的部分就有点像那种随风飘荡的卫生纸,没有具体的形态可言,而且这个女人脖子以上的部分显像就十分清晰,只不过头发看上去是湿漉漉的,而且脸也是那种好像哈哈镜一样,扭曲着的。看不清具体长什么模样。

这种情况,其实也是时常会发生的,但是并不算多数。很多鬼魂在面对诸如摄影机这一类器材的时候,会刻意去干扰,这是它们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这说明它其实是知道自己正在被拍摄,只是不希望被人看到自己的样子罢了。而且根据易先生所形容的那样,下半身没有实体,而且头发湿漉漉的,这其实在某种程度上说明了这个鬼生前的一种死法,湿漉漉的表示必然跟水有关,而下身虚无,则是说明它的灵魂其实也是一个非常虚弱的状态了。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心里突然有一个结论,但是现在还无法证实。所我问易先生,当初你看了录像以后,你都是怎么做的?他说,因为自己以前也是跑车的人,虽然不算特别信神信佛,但是出夜车的时候多少都会给自己稍微拜一下,求个平安,而且自己以前当出租车司机时候,也的确拉到过那些东西,只是随着时间久了,渐渐也就分不清楚到底是真实的情况还是自己的幻觉了。他告诉我,看到录像的那个时候他就确信是鬼,绝非只是因为样子的奇特,还因为录制过程中,自己也在那个房间里。

于是他想法子联系了当地的一些“师父们”,想尽了办法,也做了道场也念经颂咒,但是孩子的情况依然不见好转,甚至在后来又一次他再次录像的时候,发现那个女人直勾勾地盯着摄像机,但是这次她的五官就非常清晰了,他听别的师父说,这是这个女鬼察觉到你在找人对付她了,她现在很不开心,于是以本来面目相对,想要看看你到底能玩出个什么花样。我问易先生,第二次你录像的时候,那个女人除了盯着摄像机以外,还有没有做什么?他说,没有了,就盯了很长时间,眼神里全是那种生气的感觉。当时他打开录像机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就退到了房门口,然后手里捏着道士先生给他的符咒。到后来那女的就离开摄像机,继续去孩子那里。

我问易先生,这么说起来,这个女鬼的出现是因为你的孩子,但是无亲无故的,它为什么会缠上你的孩子呢?你跟我仔细说说那女鬼在录像里面对你孩子做了些什么。我这话一问完,易先生在电话那头好像是迟疑了一会。根据职业的特殊性我估计八成我这句话可能是问到什么他不愿意触及的话题了,于是我对他说,易先生,你最好是把你掌握到的情况完整的说给我知道,如果你找到我就请你相信我,我们不会把你的秘密到处传,我也不会今后写小说把你的秘密写出来的。易先生迟疑了一下,对我说,他也是看到录像里那个女人的脸后,才猛地回想起一件事,我问他是什么事,他说这个女人其实在几年前自己见过,但是当时没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这件事在脑子里也就渐渐模糊了,直到再看到这张脸,当初的记忆就非常深刻而清晰地被挖掘了出来。

我问他,你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过这个女人的?他说,就在巴南区花溪的那条小路上。

我很是不解,那条路虽然离你的地方不算太远,但是我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地方跟你女儿能车上什么关系。易先生叹了口气说,年轻人,你的电话是我们这边的成阳师父告诉我的,我之前也请过他,他在我们这边算得上是比较有名的师父,但是他跟我说这件事情他知道是为什么,却没有办法来化解,说不是他的分内之事,很多事情有因有果,缺一不可,所以他打算假手于你,请你帮我一把。我信得过成师父,今天既然找到了你,也跟你说了这么多,有些事情我对着电话说出来实在是没有安全感,要不这样吧,请你到我家里来一趟,咱们当面仔细聊聊。

成阳师父是我认识的李家沱附近一个比较厉害的佛家师父。虽然岁数已经不小了,但是依旧活跃。他这个人性格乖张,想从他手上骗点业务来做,几乎是不可能的。我起初担心踩线,也是在担心没报备给他的情况下,在他的地方做自己的业务,容易得罪人,倒不是因为我多么看得起他,而是因为他毕竟是前辈,说什么也得有必要的尊敬。成阳师父师承峨眉,第一次认识他的时候是在我们行业的一个茶会上,当大家自报家门的时候,他说他是峨嵋派弟子,我当时噗的一声笑出来了。不但笑了,还被他和他的徒弟给听见了,于是弄得我很尴尬,于是我赶紧解释说是打喷嚏,这才掩饰过去。后来大家喝茶的时候他问我,年轻人你为什么要笑,我看在是老前辈的面子上,也就如实相告,因为在我的印象里,峨嵋派的掌门人叫做灭绝师太,然后一门全是女弟子,擅长用剑,等等。所以当成阳师父这么一个看上去粗犷的男人说出自己是峨眉弟子的时候,我确实没能忍得住。

接着我收获了八个字,“才德浅薄,井底之蛙”。这就是成阳师父最初对我的评价。在那之后不久,我才得知原来是我真的才疏学浅,峨嵋派非常大,而且没谁说过全是女徒。真正的峨眉正是成阳师父这一门,他从江湖上隐退以后,专心在李家沱一带教徒弟,拜观音佛祖,也拜地藏王。而后来因为大量类似给死人开路的业务,我想他跟地藏王菩萨的交情应该比跟观音菩萨深得多。

和他的关系渐渐好起来是因为他的徒弟,一个挺不成器的家伙,又一次让我碰见在一个夜店里搂着两个年轻的小女孩,不用想也知道他是在当凯子。我向来对这种事情有点反感,尤其是在我知道他身为佛家弟子的时候。于是就想法子搅了个局,还让成阳师父的徒弟对我怀恨在心,于是在解放碑得意附近的小巷子里跟我打了一架,结果是我挂了彩,然后他也被我揍得迷迷糊糊地。我当时很生气,就给成阳师父打电话,说你教徒弟还真是有方法啊,敢做不敢当,这就是你当师父的问题了。在了解清楚情况后,那个徒弟被狠狠责罚,我也因为这件事和成阳师父有了第一次正面的碰撞,他虽然一直都不太瞧得上我,但是也从来不会否定我的为人,正如我一样,我虽然对他们没什么好感,但是还是得客气和尊重。

既然成阳师父自己主动推荐了我,那我也就义不容辞了,我心想大不了就是我也没办法解决这个事情,然后我再给他介绍别的师父,我不收钱就是了。这一点来说,我比他还是稍微地道一点。于是约好了时间,我就立刻赶去了易先生的家里。

易先生的家位于李家沱正街朝杨家坪方向快到长江边的一个小区里,小区看上去还是不错,不过因为地段的关系估计价格也不算高。他们家的楼层挺低的,所以光线也不太好。从某个角度来说,这种房间会比起那些采光较好的房间更容易聚集阴气,阴气我解释过吧,反正就那么回事了。倒并不是说住的楼层低撞鬼的可能性就大,我只是说会比较容易因为阳光不够充足而导致屋子相对潮湿,而潮湿就是聚集阴气一个很重要的要素。

易先生打开门看见我的时候,其实和很多人一样,都是一愣。他虽然在电话里称呼我为“年轻人”,也许是见面的时候没有料到我竟然这么年轻,年轻得令人发指。进屋后他问我,喝水还是喝茶,我说喝水就好。因为泡茶还得花点时间,即便我是挺喜欢喝茶的。给我倒了一杯水以后,易先生在我面前坐下,气氛有些尴尬,我想是因为我的岁数让他产生了怀疑。于是我对他说,请问您女儿现在在家里吗?他说在,在屋里自己玩拼图呢。我看了看时间,上午10点多,上午做游戏对孩子的智力开发是很有好处的。

我觉得干坐着不办事始终不是个办法,于是我对易先生说,要不这样吧易先生,请你先把你手上的两段录像给我看看。易先生点点头,转身回屋去拿了DV机,看样子他是没什么兴趣把有鬼的录像片段弄到电脑里,然后开着音响收看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亲眼看了这两段录像。和易先生在电话里跟我描述的还是有些不一样,也许是看法和角度的问题。画面是固定拍摄的,画面的正中央就是小女孩的小床,小床的背后是个飘窗。而易先生在把机器打开后就坐在了小床边上,在画面的右边,只露出了半个身子。他双手抱拳,胳膊肘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然后手撑住自己的下巴,一直仔细观察着床上睡着的女儿。过了一小会儿,有一个半透明的东西从画面的左侧进入,形态是类似于皮影戏的那种,有些生硬,但是看得出是用飘的而不是走的。半透明的部分,应当是那个女鬼的腰部以下,腰部以上这个时候还是被镜头的上边缘给挡住了,看不到。接着那个飘忽的东西就穿透了孩子的床尾,跟小女孩睡平的脚呈一个九十度的直角关系重叠,接着那个女鬼开始好像弯腰俯身一样,把它的上半身出现在了镜头里。

虽然是料到的事情,但是当它俯下身来的时候,我心里还是有点紧张,因为它俯身下来的时候,头部出现在镜头的上边缘开始,就是一直面朝着镜头的,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摄像机被什么东西从上边遮住了,然后它在弯腰寻找一样。而且它的这个动作表明,它是知道这儿有摄像机的。它的脸,就跟易先生跟我形容的差不多,有些扭曲,很像是在脸上罩了一个厚度不均匀的玻璃,知道有鼻子有眼,但是却看不明白到底长什么样。接着它盯了镜头几秒钟后,就转头,有一个伸手在胸前的动作,把自己的胸膛部位凑到了孩子的头部。与此同时,孩子的嘴巴开始发出那种“嘬嘬嘬”的吮吸声。

从外形上看,这个鬼定然是个女鬼,或者是一个跟我一样有长发怪癖的男人,而头发也是湿答答的感觉。而孩子的这个“嘬嘬嘬”的动作,假若我没有猜错的话,她是在吃奶。

接着孩子就在不借力且双脚不动的情况下坐了起来,而这段影像在录像中看来,是那个女鬼伸手到孩子的背后,把孩子扶得坐了起来,接着孩子伸出双手,跟女鬼半透明的身体有一个相拥的动作,继续“嘬嘬嘬”的吮吸着。这时候我就确定了,这个姿势就是在喂奶。

如果是喂奶的话,这个女鬼生前就一定是个当了妈妈的人。虽然也有可能是女鬼路过这里,看孩子可爱,于是本能的唤起一种哺乳的母性,所以管他是谁的孩子,先抱起来喂了再说。但是我现在还无法确定这种假设,于是我不出声,继续看录像。

孩子接着就睁开了眼,录像录得不是太清晰,但是还是能够感觉到孩子睁开双眼后是一个无神的状态,这时候的易先生就在一旁手扶着孩子的床栏杆,一边叫唤着孩子的名字,录像里面,我听他喊孩子的名字叫做“思思”,或者是“丝丝”,反正就是那个发音,我也没有去求证。但是思思没有理他。接着她又闭上眼睛,就好像是倒带一样倒着重复了一番先前的动作,最终躺平在了床上,而在录像中看来,是女鬼把孩子扶着放回了床上。

这是第一段录像的内容,第二段我一点开始的时候,还真是吓了我一跳,一个屏幕上大半部分都是一个女人的半张脸。眼仁有点上翻,眼睛凑得很近盯着镜头,有一点点半透明。而这个时候录像机就被人放回了桌上,继而听见一声畏惧的大叫。那声音是易先生的,想必是他正打开DV想要录的时候就发现了画面里的女人,于是慌忙丢下机器逃走。但是那个女人并没有去追易先生,而是一动不动地看着镜头。

这里需要说明一下,鬼的频率和人不同,或许我们人出现在影像资料里,是以一个每秒25帧的速度由静态照片组成的连续画面。但是鬼的动作快慢和身边环境以及磁场有关系,于是他们的动作往往都没有那么连贯,所以这个女鬼在镜头里的动作就有些像咱们家里养的鸡,鸡转动脖子的时候无法跟我们人类一样是匀速转动,而是一卡一卡的,好像在跳街舞。也正是因为这些明显的和人类的诧异,才让各种灵异视频显得非常可怕。因为你在看她第一眼的时候,你就已经在心里告诉自己,它并不是人。

那个女鬼盯着镜头,声音只有易先生惊恐的呼吸声。接着女鬼的脸离开镜头,重新回到思思的床边,再一次重复了前一段的那些动作,走到床跟前,把思思扶起来,然后喂奶、放下。

两段视频里,女鬼消失的方式都是一样的,都是缓缓地,面朝思思的床,然后倒退着消失在屏幕的左侧。我打赌如果易先生再多录几段的话,这种方式也会是一样的。

放下DV机,我问对易先生说,您觉得这个女鬼的动作像是在干什么。他说喂奶,看来他自己也知道。于是我盯着他的眼睛说,易先生,如果你想要认真解决这个问题的话,请你告诉我,片子中这个女鬼,是不是就是你的前妻?

因为我在想,或许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易先生早年跟老婆离婚,孩子归了易先生,而后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前妻因故去世了,但是母亲对孩子的爱是与生俱来的,不管是人还是鬼,都无法摆脱这种所谓的“俗念”。什么叫俗?有牵绊,那就是俗。要不为什么和尚道士们称呼那些尘缘未了的叫俗家弟子呢。如果这个片子中的女人真的是易先生的前妻的话,那么这一切就说得过去了,我就可以判断为,母亲去世,而心中记挂女儿,然后回来以自己的方式哺育女儿。

但是易先生慌忙摇手说道,不是不是,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虽然记得起这个女人是谁,但是那也是几年前偶然遇到的了,不是我的前妻。然后他安静下来,双手互相搓着,告诉我了一个秘密,他说,这个秘密他跟谁也没正面说过。

易先生告诉我,这个叫思思的小姑娘,其实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自己也没有什么前妻,从出生直到现在,连婚都没结过。我有些惊讶,我问他那你怎么跟我说什么和前妻离婚之类的话,他告诉我,当初从企业下岗后,社会上的生存非常不容易,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自己也多了些存款,于是一心开始想着好好打磨自己的事业,对于男女之间的事情,他实在是没有心情去考虑,他还告诉我,当时就算是因为成年男人,寂寞了,也通常都是到那些风月场所草草解决,他觉得有时候和那些女人在一起,自己反倒觉得轻松的对,因为不用负什么责任,简单的就是个肉体买卖的关系而已。而他还告诉我,自己一直不敢去触碰爱情,一是因为早年打拼吃尽了苦头,尽管现在日子也过得好多了,但是还是有种强烈的自卑心理。对于爱情,他并非没有憧憬,而是觉得自己没有那个勇于承担的勇气,爱情是一种责任,是两个人相互扶持无论坦途还是泥泞都要一起相伴的责任,而这种责任对于易先生来说,是一种比较奢侈的幻想,因为吃过苦,有那么点居安思危的心绪,总想着自己现在虽然还算春风得意,保不准那天这一切财富地位说没就没了,到时候还得让一个在大好年华就跟着自己的女人陪自己一起吃苦,那时候他所辜负的将不再是一个女人的感情,而是一个女人的人生了。

他的这番话一出口,确实让我吃惊的目瞪口呆,我总觉得他的话似乎有些偏颇,但是我却也隐隐觉得有些道理。但是却没有办法认同,最要命的是我竟然不知道我在不认同些什么。于是我一时语塞,也就没有说话。

易先生告诉我,后来快40岁的时候,家里的老爹老妈都相继去世了,自己的兄弟早些年因为自己落魄,也都好像个丧门星似的,一直防范着他,而现在他日子好了,兄弟们也不好意思再来喊一声兄弟了,所以他说自己说白了就真的是个孤家寡人,知道自己在世上还有血亲,但是这种有或没有几乎是没有区别的。只是人岁数渐渐大了,随着阅历的增加和岁月的沉淀,常常在忙了一天后回到新装修的漂漂亮亮的大房子里,却觉得连个声音都没有。怪孤独的,于是在40岁的那年,他打算送自己一个生日礼物,去福利院领养了一个孩子。而这个孩子,就是思思,当时被领养出来的时候,刚刚才1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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