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第四册》(1)(1 / 2)

獠牙

我和司徒师父认识的时间比较早,那时候我都还跟着我师父。而且岁数很小,论资排辈,当时司徒师父那样德高望重的人,几乎是不会多看我一眼。是直到后来我回了重庆,决心在本地发展,师父也曾给几位老前辈打过招呼,说是多多照顾我一点,这么一来才开始变得比较熟识起来。

其实若不提到玄学道学,司徒在我眼里充其量就是个知识渊博的老头,如果不干这行,他也许会成为一个退休工人,我也许会在开出租车。也正是因为玄学这门学问,才把我们联系到一起。有人曾说,人的圈子是互相邻近却又互相排斥的,例如一个上班族,他接触到的人也许大多都是客户或是领导,和我们这样的人发生交集的毕竟是少数人。而相对于我们这行,转来转去,认识的接触到的,却大多都是行里人,彼此不服,又得唯唯诺诺的那种。

臭味相投,用这个词最合适。

而在这里再度提到司徒师父,是因为这件事若非没有司徒师父的帮忙,我可能会因为错误的判断而伤害到一个原本就很可怜的灵魂,当然,尽管一开始它并不友善。

这件事发生在2008年,这一年对我来说是特殊的一年,除了本身这一年发生了很多大事以外,我自己的工作也在这一年重新从低谷开始复辟,工作有点亡命。在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折以后,我开始意识到我应该多赚点钱,因为这样假使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起码还给身边的人留下了一点财富。所以那一年,我几乎什么都接,什么都做。而这个业务是道上一个朋友介绍给我的,他坐过牢,身份是什么就不必多提,只能说他在经历了一场人生大挫败以后才发现,原来还是我们这帮哥们靠得住,能说真话。起初我和他并不算很熟,充其量也就是酒桌上的朋友。所以这个业务,也是在酒桌上为他接风洗尘的时候来的。

就算是帮忙吧,我当时是这么想的。

他告诉我说,自己家里有个交往比较好的老朋友,最近正因为女儿遇到点麻烦事伤脑筋,而他当时刚刚放出来,人家也不好意思麻烦他,也就试探着把这件事告诉他了。他是个明白人,他知道人家求助无门,于是就把这件事情转给了我。

他的那个朋友姓安,是个外科医生,当他把安先生的电话号码给我以后,我第二天就主动给安先生打了过去。

我在电话里告诉安先生,我是某某某的朋友,他说你家里遇到点事,他最近不适合帮忙,于是我来代替他。我这么说的意思,是要让对方明白,虽然是我主动找上你,但是那也是因为我和那人之间的朋友关系,所以你别以为可以不给我钱。

安先生很是热情,立刻约了我在上清寺附近的一家会所里见面,他告诉我说,他的家就在上清寺附近。上清寺附近绝大多数楼盘都是写字楼性质的,但是也有不少作为家用。当时也没细想,认为生意跟谁都是做,于是就去了。

安先生作为一个医疗界的精英,按照常理来说,我很难相信他会对我们这套玄学理论产生兴趣。尤其是当他作为一个西医的时候。他也是爽快人,坐下以后简单摆谈了几句,就告诉我自己家里遇到的麻烦。

安先生说,自己离婚了,女儿12岁,几年前前妻离婚后就去了别的城市,自己的条件比前妻要好,家里父母也坚持要留下孩子,而孩子虽然未成年,但是孩子自己选择了跟爸爸一起生活,于是这些年他又当爹又当妈,也算过得比较辛苦。他告诉我说,女儿小名叫婷婷,虽然才12岁,但是却比很多同龄的孩子显得老成,性格有些内向,也不算个大方的孩子。本来最近放暑假了,自己还在想着是不是休个假之类的,带孩子出去旅游一下,因为孩子来年就要升中学了,也算是给孩子的一个放松。但是就在暑假开始后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自己假期都调整好了,就想着时间一到就能带孩子出去玩,偏偏这个时候,孩子闹怪相了。

我问安先生说,闹怪相?什么叫闹怪相?安先生说,就是孩子不对劲了。我说是性情大变了吗?他说不止如此。孩子本身的性格是有点内向有点孤僻的,但是由于孩子还没有成年,世界观和价值观也都没有成型,他认为这些都是可以在后期通过情商教育加以弥补的。但是孩子却突然变得狂躁,尤其是在一些让大人无法理解的地方。

我请安先生把事情说得明白一点,安先生叹了一口气说,第一次他察觉到女儿不对劲,是在女儿学期期末考试解释以后,自己觉得孩子虽然学习成绩比起上学期稍微有所下滑,但是自己还是应当正面鼓励孩子。于是就在差不多领到成绩单后的两三天,就去买了一只鸡,打算说做点好吃的给孩子,学习毕竟辛苦了。但是在当天把鸡买回家后没有立刻杀,因为他知道女儿从小就是一个喜欢小动物的人,小时候还给她买了些小鸡仔来写观察日记什么的。第二天安先生照例去上班,但是中途他打电话回家,想看看女儿在干什么的时候,电话却一直没人接。

安先生对我说,你还年轻,你不能体会那种父母的感觉。虽然基本上还能判断孩子可能只是睡着了没听见或者是上厕所不能接,但是作为父亲来说,尤其是单亲父亲,还是难免会想到一些不好的情况,例如孩子跑出去玩了,但却没有事先招呼一声,或是孩子遇到什么危险了。尽管这种可能性很小。安先生说,当时他就有点坐不住了,于是就打电话到小区门卫,问有没有看见自己女儿走出小区去,小区门卫说没有出去。安先生跟我说,他们小区进出是要刷门禁卡的。这么以来他算稍微有点安心,于是就给邻居家里打电话,请邻居帮忙看看孩子在没在家。安先生说,邻居家的阳台和自己家的阳台只有一堵墙,住的也是个挺热情的老太太,于是老太太就趴到阳台上去喊婷婷,接着很快邻居就给安先生回了电话说,你最好是赶紧回家来看一眼,我觉得你们家婷婷好像有点不对劲了。

安先生说当时他就着急了,赶紧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那老太太说,她在阳台喊婷婷,婷婷没有答应,但是屋子里却有声音。问她是什么声音的时候,老太太说是那种杀鸡时候惨叫的声音,而且还有小女孩那种生气时候“吼吼”的声音,听声音就是你们家婷婷的,但是喊却喊不答应。这一下,安先生就急坏了,赶紧慌忙离开医院,开车回家。

安先生喝了一口水后,有些面色沉重地告诉我,当他心急火燎的冲回家,打开门,立刻就大喊女儿的名字,最后在厨房后面的生活阳台找到了女儿,而看到女儿的那个时候,他惊呆了。

我问他,你女儿变成洗衣机了吗?他一愣,有些错愕地看着我。看来他是有点接受不了我这种缓解气氛的方式。我说,抱歉啊,我开玩笑的,你接着说。他说,她看到女儿背对着他跪在地上,肩膀一耸一耸的,好像呼吸很急促似的。安先生说,当时他喊女儿的小名:婷婷,婷婷!但是女儿没有答应他,依旧维持着那样的姿势,安先生吓坏了,心想是不是女儿摔着了之类的,于是就慢慢走到女儿身后,但是当他靠近的时候,女儿就发出那中“吼吼”的喉音,听上去像是在警告他不要靠近一般。安先生说,但是当时哪想得到这么多,心里着急,在女儿身后又喊了几声,还是不答应,于是就伸手去拉女儿的肩膀,当把女儿身子拉侧过来的时候,他就被眼前一幕给吓到了。

他说,女儿跪着的膝盖前,躺着那只自己买回来的鸡。已经死掉了,而且看样子是被生生给抓扯死的,因为女儿的两只手捧在胸前,手上全是血,还有鸡毛,而女儿转头后,眼镜也歪了,但是嘴巴周围,全是那种胡乱啃食后的脏东西,那颜色就是鸡血的颜色。安先生说,当时看到那一幕的时候,他脑子里就浮现出自己女儿跪在地上生吃鸡肉的模样,于是他就问女儿,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的时候,女儿本来是双目怒瞪,然后发出那种愤怒的声音,被安先生这么几下摇晃,突然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安先生赶紧把女儿抱起来,抱到客厅的沙发上,接着用毛巾打湿冷水后,拧出来滴在女儿的鼻子上。安先生告诉我,这是他们医学上遇到意外在夏天昏厥后的办法,淋到鼻孔里虽然不舒服,但是会因为呛水而让人苏醒,而且毛巾拧出来的水不多,也不会让人溺死之类的。医学上的我是不懂,安先生既然这么说,我就这么信了。安先生说这个办法很管用,于是女儿就立刻醒了过来,但是她一脸茫然地看着安先生,问他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是不是自己睡着了,怎么躺倒沙发上来了。安先生疑惑地问她难道你不记得刚才发生的事情了吗?婷婷反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自己全然不记得了。安先生本来想把刚才自己看到的可怕的一幕告诉她,但是他身为一个医疗工作者,这个时候他脑子里突然想到女儿是不是得了什么病了,而此刻不把真相告诉她,其实是在对她心灵的一种保护,于是安先生忍住了,没说出来,就说你刚刚睡着了,接着赶紧把生活阳台上的一片狼藉给收拾了,装成没事一样,但是心里却暗暗留了心。

我对安先生说,你还真是沉得住气,要是换成我的话,我绝对想不到这个时候最重要是安抚你女儿的情绪,我很可能一紧张就把真相给说出来了。安先生取下自己的眼镜,然后揉了揉眼角的穴位,他对我说,这也是职业习惯,作为一个医生,其实很多奇怪的现象都见识过,只不过这次发生在自己女儿的身上,自己显得稍微紧张了一点而已。他告诉我说,当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他却还是没有把这些事情扯到鬼神上面来,而是在脑子里反复搜索近似的医疗案例,于是他怀疑自己的女儿是得了临床医学里,所谓的间歇性精神错乱和失忆。安先生说,这种病症听起来好像是离我们的生活很远,但是很多精神科疾病的人,都多少有这类的现象,无意识地去做一些和常理相悖的事情,但是自己却完全不记得。但是这种情况一般出现在20至50岁的人之间,而且这种病症的几个诱因,其最主要的就是精神压力过大,或者说是生活饱受摧残,或者说是突然发生的某件事情直接刺激到病患,造成病患间歇性的疯癫,也就是相对严重的人格分裂症。

安先生说了这么多,在我听来过于专业。但是很显然既然他找到了我和我的那个朋友,自然是因为他自己就推翻了这是医学可解决的病这个理由。果然他跟我说,但是自己的女儿才12岁,虽然几年前夫妻的离异也许给孩子的内心造成了不小的阴影,但是孩子当初在选择跟爸爸还是跟妈妈的时候,并没有体现出非常为难的样子,而且孩子本身性格内向,虽然内向的人更加容易罹患精神类疾病,但是孩子毕竟还小,12岁如花的年纪,怎么可能会因为精神压力大而被刺激到这种地步呢?安先生说,当时他虽然觉得自己女儿可能是患病,但是他坦言,自己其实在内心深处,还是不相信的。

我问他,那后来你是怎么确定不是因为疾病引起的呢?他告诉我说,这种情况在那天以后,还陆续发生了几次,而且伴随着一些并发现象,例如女儿突然的癫狂,用额头去撞衣柜,吃东西的时候变得狼吞虎咽,而且显现出对熟食兴趣不大,自己买回来的鸡鸭鱼这些,孩子开始变得偏爱生冷的食物,尽管每次都被阻止了,但是安先生说,这让他非常担心。尤其是在几天前,他买了一条鱼回家,女儿转悠到厨房的时候看到了放在洗碗槽里面的鱼,突然眼睛放异彩,这时候安先生就故意悄悄离开厨房,然后在远处藏着偷看,发现女儿盯着那条鱼很长时间,然后抓起来,直接用嘴巴开始生吃。而这个时候就被安先生给喝止了。被喝止后的婷婷,手也立刻松了,鱼就从她手里直接掉到了地上,但是鱼的身体上已经被她咬得出现了痕迹,鱼鳞也掉了不少。

安先生重新戴上眼镜,对我说,奇怪的是,每次当被他阻止了以后,女儿就马上恢复了正常,而且对之前发生的事,完全没有了记忆。不过那天啃了鱼以后,安先生担心有鱼鳞之类的东西被孩子生吞,于是就把女儿叫到阳台上,假意说听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想看看女儿是不是咽喉或者扁桃体发炎了,让女儿张开嘴给他看。

安先生说,就是这一张嘴,安先生才彻底相信那不是什么奇怪的病,而是一些他们医学上无法解释的问题了。这才找到我那朋友,继而被我跟进。

但是安先生在这个节骨眼突然停顿下来让我非常不爽,于是我问他,你在她的嘴里看到什么了?他的表情依旧是那种不肯相信的样子,他说,上排牙的两颗虎牙背后,内侧的牙龈上,又长了两颗牙齿,不过是獠牙,挺长的那种。我当时听了非常吃惊,我还从来没有听到过这种类似的情况。于是我问安先生,你是医生,你看那牙齿像是什么?安先生说,牙齿的颜色和女儿自己牙齿的颜色一致,只不过是齐齐长在虎牙的背后,有点细长,而且很尖锐。

他顿了顿告诉我,就像是电影里头,那些吸血鬼的牙齿。

听他说完这句,我没有说话,准确的说,我是傻眼了。吸血鬼,我只在电影里看过,现实生活里,即便是我这样一个成天跟鬼打交道的人,也都从来没有听说过它们真的存在,不光是我,我身边很多行里的朋友都不曾见过,倒是全都听过,所以长久以来,我一直把“吸血鬼”这种东西,当成是西方少男少女们对哥特式文化的一种憧憬,继而被大家夸张和神话后,变成影视作品娱乐大众的一个产物。

我问安先生说,先生,你没事吧?吸血鬼这种东西都被你联想出来了,你还真是吓了我一跳。他问我,怎么吓你了?是你对付不了这种东西吗?我说压根就不是能不能对付的问题,我就从来没见到过这种东西,在我读到的前辈的手札笔记里,也都没有出现过吸血鬼这样的怪物。我是抓鬼的,就算真有吸血鬼这样的东西,我也对付不了,因为鬼和怪物不同,鬼操控身体做一些事情是因为身体本身对这件事情具有一定的渴求,怪物好像不会这样干,况且我还当真没见过什么怪物。

安先生懊恼地说,前阵子孩子在跟自己说,好像是长牙齿了,自己当时没以为什么,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牙齿容易长“龅牙”,只需要长出来拔掉就行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哪个孩子从小到大没拔过牙啊。

安先生着急了,他有点激动的问我,那你说说是怎么回事啊?一个好端端的孩子怎么就突然变成这副模样了。我说你别着急,你先带我去你家看看孩子,根据我的经验来说的话,如果是鬼作怪的话,一般来说不可能直接影响到生命体的生理结构才对,长牙齿这种事,我还真是第一次遇到。安先生喝了一口茶后,对我说,那咱们点点东西吃,完了就去我家。

本来在上清寺附近吃东西的话,我会首选巷子孃孃面,不过安先生家里遇到的怪事也的确勾起了我的兴趣,简单吃了东西后我就跟着他去了他们家。他们家的房子很大,果然当医生的都是有钱人。进屋后令我诧异的是,那个叫婷婷的小女孩,正乖乖的在自己的房间里写功课,安先生进门就大喊道,婷婷,爸爸回来了。随后当我们坐下后,安先生就把女儿叫到身边,指着我对她说,这是李叔叔,是爸爸的同事,也是个医生,专门来给你看嗓子的。

这是去他家路上我和安先生串通好的,因为如果我要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就必须得先看看孩子嘴里的两颗獠牙才行。我一直想不明白,孩子嘴巴里长了獠牙,她自己怎么会察觉不到怪异呢?

婷婷很有礼貌,笑嘻嘻的跟我打招呼,不过声音很小,果然是个内向害羞的小孩。安先生对婷婷说,来把嘴巴张开,给李叔叔看看。婷婷突然有点扭捏,好像不愿意。我傻乎乎地笑了,安先生斥责道,婷婷听话撒,李叔叔是专门来给你看病的,怎么能这样呢。我赶紧说,别怪孩子,她这个年纪的孩子是这样的。我小时候更夸张呢。安先生问我,你小时候也是这样吗?我说也不完全是,小时候我比较调皮,人家婷婷是妹妹家,肯定要害羞一点,不像我这样,一天飞叉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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