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么说,我就假惺惺地笑了笑,然后把目光望向付韵妮,意思是怎么你爸爸知道是我要来?付韵妮刻意避开了我的眼神,当时我突然心想,完了,难不成这又是一个局?我突然想到,此前我和胡宗仁所做的一切,包括苦竹师父给我们的那到躲避的符,这一切不正是为了让他们找不到我们吗?为什么在经过付韵妮一番诈以后,我和胡宗仁不但是主动送上门,还对这个女孩有不一样的看法。如果这一切真的是个局,那这个女人简直太可怕了。
付强估计是从我的眼神里察觉到了异样,于是也就猜到了我正在想的问题,于是他笑呵呵地说,你放心,如果你觉得是我女儿把你们俩骗到这里来的,那就不必了。如果我要找你们,其实不用费劲就可以。
然后他招呼我和胡宗仁坐下,接着对那个泡茶的小妹妹说,你先出去吧我们要谈点事。眼前这个看上去非常小市民的瘸子,竟然在说话中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他亲自走到茶具前,给我们泡茶,我和胡宗仁却坐在那里,浑身上下不是个滋味。就这么呆坐了片刻,胡宗仁果然率先沉不住气,他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大声说道,说吧,今天你们到底想要干嘛!
他这一下来得突然,我都被吓了一跳。付韵妮更是吓得站起身来,退到了房间的一侧,几乎所有人都被胡宗仁这突如其来的一出给惊了一下,包括付强。不过他依旧没有抬起头,只是用眼睛冷冷看着胡宗仁。不过胡宗仁的脾气肯定至少是惹怒了坐在另一侧的马师父和林师父,那个马师父也一拍桌子,指着胡宗仁大声说,你算个什么的东西,敢在这里大呼小叫的,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那个林师父就比较直接了,就跟当初欺负我一样,他也一个小小的紫砂壶茶杯朝着胡宗仁砸去,真是怀疑这么些年过去,他是不是依旧只会这么一招。不过胡宗仁身手比我好,或者说是胡宗仁最初的气势已经在跟他们表明,我姓胡的可没这么好惹,所以林师父砸他的时候故意手滑,所以这一下并没用砸中胡宗仁。胡宗仁也被激怒了,站起身来就准备朝着林师父的方向冲过去,我赶紧一把拉住他,抓扯间,付强说了一句,都别这么大的火气,上门便是客,有什么让各位不安逸的,只管说出来。
他还是那么冷冷地说,但是却让双方都停止了打斗。我拉着胡宗仁坐下来,胡宗仁还是冲着林师父瞪大着眼睛。我再度把眼神投向站在一角的付韵妮,用眼神告诉她,姑娘我真是信错了你。付强开口对我说,我叫付强,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刹无道目前本地头目就是我,拿下你们两位八字的人也是我,你们难道就不想知道是为什么吗?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和胡宗仁一直以为他们这样的团体,原本就不是什么善类,想要整别人,也不需要什么理由。无非就是因为我和胡宗仁之前分别得罪了他们道上的人,他们觉得有我和胡宗仁这样的人存在,必然在将来会对他们造成一些阻碍,想要借此机会除掉我们罢了。付强接着说,你们可能觉得,像我们这类人,就是拿别人不当回事,只图自己过得好就不顾别人的死活,对吗?那么这样吧,我来告诉你们,我们到底是怎么生活的。
付强说,他师承某派,本来也和我跟胡宗仁一样,属于那种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人,不过在有一次,他私自给一个比较贫穷的家庭做了大法,却因为他师父突然闯进来的干涉,造成了那家人的孩子因此死亡,为此尽管用钱财安抚好了逝者家属,但是回到师门却被师父一顿毒打,脚因此而受伤,造成永久性的残疾。这还不够,他的师父罚他在祖师爷前跪了三天三夜,然后把他逐出师门。付强说,那几年,国内的局势比较不好,处处对他这样的人严加打压,他走投无路,因此偶遇了一个当时还在华师父领导下的刹无道成员,几番劝说下,他加入了这个组织,怀着一颗愤世嫉俗,且觉得如今现世,好人没好报,徒有一身本领,却没有办法得到他人的理解,甚至包括自己的师父。
当时的刹无道,还不是如今这样性质的团体,他们主要还是在为那些小老百姓默默付出着,直到华师父去世,内部一片分化混乱,他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了,于是想方设法地在内部给自己树立威信,并且笼络了一批人,搞起了自己的小团体,也就是目前重庆及西南地区刹无道的雏形。
我有些冷嘲热讽地说,既然如此,你们应该很能赚钱才对啊,怎么还沦落到要开“掰掰车”的地步?因为头一晚跟付韵妮谈心的时候,她曾提到她父亲是南坪残疾人三轮车的司机,当时我也很吃惊,因为这样的三轮司机和刹无道头目实在没有办法联系在一起。付强说,他们在加入刹无道的时候,曾经在祖师爷前立下重誓,一生行走江湖,敛财但不留财,也就是说,他们手里是不能留下因为自己的本领获取的钱财。我不是他们的人,所以我也不清楚若是违背这个誓约会有什么后果,但是付强跟我举了个例子,假如一个很有钱的人请他们做了一个单子,哪怕其过程会让很多人觉得不认同,或是让别的不相干的人受到什么伤害,但是他们最终都会把那得到的佣金除去自己应得的那部分辛苦费以外,再把剩余的钱财捐到庙里或是分发给那些更需要钱的百姓。
我不信,说真的。因为我对这个组织丝毫好感也没有,我的确不愿意相信这样一个不择手段的团伙,会把这份善心发挥到极致。
付强还说,虽非同路,但属同道,我和我师父以及我认识的其他师父们,我们有自己的立世的原则和方法,但是我们不能随便诋毁和攻击他们这一类人,付强冷冷地说,你只知道我这次把你们俩给算计了,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多年来,你们这些所谓的正人君子,到底算计过我们多少回?害死了我们多少好师父,让我们生活一而再再而三不如从前?
听到这里,我算是明白了。眼前这个叫付强的人,只不过是因为自己的一生过得和理想不同,从而产生了这种仇视那些比自己过得更好的人。我的确如他所说,我没有瞧不起他们的资格,但是要我认同他们这样的处世原则,我却是怎么都做不到的。这就好像是一个人杀了另一个人,是为了抢劫他的钱财,来救一个可怜孩子的性命。虽然救人是行善,但杀人终究是在造恶,他们的方法比我更直接,更加没有人性。
想到这里,我觉得继续谈下去,也没什么必要了,我更加不用妄想眼前这个瘸子能饶了我一把。付韵妮曾经跟我说,要我命的人不是她父亲,而是另外的有权有势的人,所以基于这个角度,我觉得我还算能够理解付强这群人所谓的身不由己,留不住财,也实在是活该。于是我问付强,付师父,不必再说了,我今天来,本来也没打算要跟你谈个什么皆大欢喜的结果。我现在就要从这里走出去,临走前,我只希望你看在咱们都别过得糊里糊涂的份上,烦请你告诉我,现在要我命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剩下的一切都听天由命好了。我其实是在嘴硬,因为我不可能低头。
付强没有说话,只是那种不可一世的微笑着。我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也不可能告诉我,于是我站起身,打算带着胡宗仁离开,转身却看见那个马师父和林师父,想到这一切的开端,都是因为那张在十字路口被人故意丢下的钱,还有这个砸伤我的头,让我被人制住血咒的姓林的厚嘴唇,心想反正也就是这么回事了,如今双方的直接关系人既然都见面了,不是我赢,就是他们赢。我也没什么值得顾虑的,看到那个林师父那让人厌恶的脸,这么些年挤压在我心里的那种愤怒迸发出来,于是我抄起地上的那个小凳子,劈头盖脸地朝着林师父打去,胡宗仁也上来帮忙,一时间,我和林师父,胡宗仁和马师父就厮打在一起,我年轻力壮,而且人在当场他们也不能直接对我干什么,再者我身上还有苦竹的符和尹师父给我弄的不动明王咒,所以若是讲蛮力的话,我可不怕谁了。
林师父被我揍了一顿,倒在地上,我仔细检查了一下身上有没有流血,然后喘着气对付韵妮喊道,妹子,从现在开始,我们是真正的敌人了。接着我拉着胡宗仁就朝门外走,刚要开门的时候,另一个声音响起,正是那个起初坐在付强身边,很瘦的长脸男人,他也用那种非常冷漠的声音说:
“要你来续命的人,就是我。用你的命,换我哥哥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