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说这些的时候,强烈的引起了我的兴趣。谁叫我从小到大,就属地理和语文学得最好。师父告诉我说,云南境内,北至如今昭通和武定一带,南到红河一带,在战国时期,是个独立的国家。叫做滇国,古滇国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商朝,而古滇国的民族,叫做“滇族”,如今这个民族已经不独立存在了,而滇族,则是古彝族的先祖。
我惊呼,滇族,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师父说,不光是你,当初我和他认识的时候,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民族呢。现今纯正彝族的大部分习惯,都是承袭的古滇族。而古滇族当初的王国,又分为很多类似我们汉族的诸侯国,就是由一个领袖的很多子孙分别统领的部族,而部族的首领,就叫做土司。土司在他们民族里,是世袭的爵位,传长子。那师父就是他们部族的长子,而后来离家拜师,最终成长成一个大鬼师。
我问师父,鬼师就是抓鬼的师父吗?师父说,当初他也这么认为,可是鬼师虽然有个鬼字,却跟鬼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他们主要是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还有就是一些民间的祭法,通过和他们的神明做交易,来换取出入平安,家庭和睦等。云南气候比较适宜居住,但是蚊虫蛇兽也多,所以也很多奇怪的疾病。虽然现在的医学对大部分疾病都有了定义,但是在治疗起来却很麻烦。古滇族的祭司就能够通过简单的祭祀以及独到的咒语,将人体的疾病对应到天地万物交互更替里,寻找解决途径,往往比医学更快,但是却没人说得出是因为什么。
师父说,师父和他的认识也是因为当初去了他们的村子,两人一见如故,相互交流,结为好友,师父也从他的手里学到不少实用的技巧。师父告诉我说,我们属于民间小派,本来有没有名字都不重要,也没人会请我们去交流之类的。但是我们的正名叫做四相道,四相并非道教里的四象,我们所谓的四相是天相,地相,兽相,鬼相。我问师父,那为什么没有人相?师父笑了,他说,因为人是会说谎的,相由心生,心里都在说谎了,面子上自然也是虚伪的。我们是人,我们把自己排除在外,而天地兽鬼,虽然与我们并存与同一个世界里,但是它们却比我们人类更纯粹,它们几乎不会说谎,就算是偶有欺诈的行为,也是为了自己的生存。但是我们人类,欺骗却是为了欲望和目的。
师父总能用这些简单的道理,让我明白,虽然作为人,却一定要做坦荡之人。不说对得起天地,起码对得起兽鬼。
师父说,而我们四相道的道字,则是因为我们这一脉如果追根溯源,确实是属于道家。不过几百年的发展下来,我们身上的本领,却远远不止道家一派。江湖上熟悉我们的人,称我们为地巫,这个地字具体指什么现在已经没人说得清了,大概是说的各个地方的意思。而巫则是每一个民族古时候都会存在的职业,包括那些少数民族,部落里总有个“巫”,那师父就是个巫,不过我们四相道却巫得不怎么正宗,因为我们的师父师祖们,不断的收集一些民间稀奇古怪的方子和法术,从而整合为一个另类的派别。而我们现在,主要还是承袭了当年十三经里,“书禁”这一脉,土方土技或许不如他人,但是驱邪捉鬼,我们还算牛逼。
我知道我们是四相道,我却在那之前,从不知道四相道的由来,更没人跟我这么仔细的分析过我们的师承何脉等,我只知道我们的祖师爷,就是师父家墙上那幅画上的人,那个人长相凶狠,还有两个羊角,他的名字叫做蚩尤。
当初我问过师父,这个人为什么头上有角。师父告诉我说,传说中,盘古开天,但是后来却灾祸连连,后来有个人头蛇神的女人,她用彩石补天,她叫做女娲。而女娲的哥哥,也是个人首蛇身的人,他叫做伏羲。而他是中华文化的师祖。天地太平以后,伏羲将自己的两大心血,太平经传给了黄帝,祝由术传给了蚩尤。
师父接着说,伏羲的太平经和祝由术,分别来源于天和地,黄帝秉承了太平经后,与炎帝发生了战争并且战胜了炎帝,后来又发起了对蚩尤的战争,最终蚩尤死掉了,自己的部落也纳入了黄帝的麾下。但是庆幸的是,太平经和祝由术都传承了下来,是后来中国道派的宝典,道家太极八卦空前绝后,一个小小的图形能够解释万物万生,非常玄妙。而祝由术就相对倒霉了许多,很多后世的道人,觉得祝由术也应当发扬光大,却始终无法掌握起属“地”的要领,真正正统且完整的祝由术,不复存在。而祝由,也在不断的分化和被统一的过程中,融合了很多地方性的偏方窍门,如果道派称之为“道”的话,我们就叫做“巫”。
师父说,“巫”字,上下各一横,分表天与地。而中间是人,有一竖联通天地,表字是能通天晓地的人。这种说法,夸大了,我们没那么了不起,无非比常人多懂点皮毛,既然能力比老百姓大一些,我们的责任也就大一些。千百年来,无论哪家,都不能当不吃饭的将士,所以我们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既然拿钱了,就要把事情给做好,不说对得起天地,至少要对得起别人的嘱托。
师父喝了一口酒,然后看着我。而我正在努力消化师父跟我说的这些。
师父接着跟我说,那位古滇族的那师父,虽然已经去世,但是他也有子孙。我虽是他的故友,但是我和他的后人却从不来往,至少这10年来是这样。我问师父,这是为什么呢?按理说你是他后人的长辈,又算是同道,怎么这么没礼貌呢?师父叹了口气说,这其中缘由,是因为一把扇子。而他自己却只在几十年前看到过这把扇子一次,还是当年那师父给他看的。两家再无来往,是因为他们认为我觊觎他们的扇子,虽然那师父的手艺算得上没有后起之秀,子孙都干别的事去了,懂得不多,那把扇子就是他们维护家族荣耀的宝贝,因为一场缘故,他们认为我想要抢夺他们的扇子,从此闭门,不在与我联系。
师父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下来。眼睛望着滇池远方,我不敢轻易去打扰他。隔了一会,他喝了一口酒,转头对我说,这件事情,上一次说出来,还是10年以前。而你知道师父朋友虽多,但是身边却没人陪伴。在你之前,上一个知道这个故事的,就是你的师姐。
师姐?师父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我有个师姐?师父说,说也罢,不说也罢,世间的事情就是这么奇妙,10年前,也是这个季节,我带着你世界来这里赏花散步。她也发现了这颗茶树,我也欣然给她讲了这个故事,但是这个故事,却成了她一辈子的转折。所以今天讲给你听,希望你不要重蹈覆辙。
我伸手拉着师父的臂弯说,师父你放心吧,我胆子小,我不会乱来的。你能再跟我说点关于师姐的事情吗?我从来都没听你提起过她。
师父没有理我,只是两眼茫然地望着滇池,然后黯然地说,对啊,你师姐,师姐……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