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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蓝的天幕上,散漫着五光十色锦缎似的晚霞,夕阳在霞云中徐徐下沉,蔷薇色的余晖斜洒在一湾波光粼粼的清澈湖水中,习习轻风拂过水面,顿时漾成一湖碎碎的金黄。
远处,是枫树和橡树组成的一片片小树林,几乎看不见行人,一幢幢剑桥式和哥特式风格的建筑疏落有致地分布在其中,静谧而安详。
这是美国东海岸新泽西州一个人口只有三五万,宁静幽雅的古朴小镇,因普林斯顿大学而闻名遐迩,距繁华喧闹的纽约仅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游子岩双臂枕在脑后,躺在湖畔已略呈枯黄的草坡上,仰望着天际一片缓缓移动的浮云出神。在他的生命中,从来就没有享受过如此自在安适的悠闲生活。
游子岩已经在这里呆了近两个月,身上的伤也早已痊愈。对于凯瑟琳,他并不是怎么刻骨地去仇恨怨怼,虽然她这一逃,他势必要亡命天涯,在圣战军附骨之蛆的无休止追杀下终其一生。
他们都是从小就被圣战军训练出来的杀人机器,她要杀他是缘于对圣战军大领乔森纳的极端恐惧,这么做只是为了生存而已,与他为了自由而叛出圣战军是同样的一个道理,怨恨她毫无必要。游子岩只是有些感叹她的麻木可悲,宁可自愿套上沉重的镣铐枷锁回去受人操纵,也不愿坚强一点,为自己的自由勇敢与命运去抗争。
细碎的脚步声轻轻响起。
“岩,你在想什么?”珍妮特在他身旁坐下。
游子岩侧头望去,只见她一身素装,女神般的俏颜在斜阳余晖中更显娇艳,明媚不可方物,称赞道:“珍妮,你比天使还要美丽。”
“谢谢。”珍妮特俏面微泛嫣红,虽然她每天都可以听到无数赞美,早已习以为常,与游子岩称呼时亦相互用上了比较亲密的呢称,但他的由衷赞美仍是令她耳热心跳不已。
“坐过来一点好吗?”游子岩坐起来出邀请。
珍妮特略略移近少许,秋风徐徐吹拂,阵阵如兰似麝的幽香盈满游子岩的心肺。
西方女人身上一般来说身上都会带有浓重的体味,需要靠大量的香水来掩盖。而珍妮特却是一个例外,她的肌体天生就有一种自然香馥,与她凡脱俗的天生丽质相得益彰,上帝的恩宠在她身上似乎达到了极致,赐予的已不仅仅是美丽。
“你还未回答我。”珍妮特继续着她的问题。
游子岩刚要回答,一阵轻风掠过,将珍妮特柔顺亮滑的长吹散成一片璀璨的旗帜,他忍不住伸手捉住一缕调皮的秀,漫声道:“我在想,你为什么要逃避?”
珍妮特曼妙的娇躯轻轻一颤,低头半响无语。
他们相互之间早有好感,这两个月来朝夕相处,更是无可避免地产生了深深的爱恋之情,然而每当游子岩欲进一步展两人之间的关系时,却都遭到了珍妮特的拒绝,而且之后还有意地疏远,以各种方式躲避他的表白。
对她的态度,游子岩相当地觉得不可思议,也相当地无所适从,他决定直截了当摊牌。
“你的监护期明天就要满了,已经可以向上级作出交待。”游子岩缩回手,缓缓道:“所以,我想明天我也该离开了。”
他望住珍妮特优美无伦的侧面剪影,企盼她能出言挽留自己,哪怕是隐晦地表示出这个意愿,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留下,因为他知道她并非对自己无情。
珍妮特身子再度一颤,却始终不开口。
天边的夕阳一分分地下沉,游子岩的心也一分分地下沉,眼神慢慢变冷,紧抿住刀削般的嘴唇,起身寞然行开,竟然什么也不再说。
暮色渐渐朦胧,四周的景物模糊起来。游子岩决然走远的背影亦呈现出柔和的轮廓,似乎伸手便可触及,又似怎么也抓不住的幻觉。珍妮特蓦然抬头,盈盈美眸中满是难言的酸楚凄然。
游子岩的成长环境造成了他这种似乎不近人情的孤傲和冷僻。他幼年失母,与父亲两人相依为命,自小便养成了倔强、独立的性格。在十岁那年,游子岩基因觉醒时偶然被圣战军大领乔森纳现,看中了他的能力,将两父子带回圣战军基地,以父子彼此的性命为要胁,逼迫他们服从他的操控。
在圣战军基地中,能够得到什么待遇全取决于个人的实力。刚去的前两年时间里,游家父子是组织中地位最低下的人。尤其是游父,作为一个附庸于儿子才能存在的废物,他干的是最苦最累最脏的活,得到的却是非人的待遇。任何人都可以命令支使他,心血来潮时可以尽兴地侮辱欺凌他,稍有反抗便是变本加厉的折磨摧残。
在悲惨得形同于炼狱般的生活中,游父曾无数次想过自杀以求解脱身心的苦痛,但终究放不下年幼的游子岩,担心自己死后,还不明世事的孩子要么会因此步自己而去,要么会给圣战军训练成只知冷血杀戮的行尸走肉。为了游子岩有一天能逃脱魔窟,过上自由的正常人生活,游父别无选择,只能痛苦、屈辱地活着,利用一切机会一点一滴教导游子岩,让他能保持健全正常的人格心态成长。
逆境和苦难是使一个人快成熟的催化剂。懂事的游子岩每次训练回来后,目睹父亲受到折磨后身上的累累伤痕,并未空自哀泣怨天尤人,而是对自己采取了严厉到残酷的训练方式,疯狂地提升自己的力量,竭尽全力让自己尽快变得强大起来。
游子岩的第一次爆是在他十二岁的时候,对手是四个久经训练,实力远常人的圣战军精英成员。那时他的能力还处在低阶段的育期,源力非常弱,只能勉强对付其中一个。但是那次也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父亲被别人象一条狗一样轮番欺辱殴打,原因只是那帮杂碎闲得无聊想取取乐而已,他没法子控制自己沸腾的愤怒,疯般地扑了上去。
游子岩先打倒了一个,然后被其余的三个家伙打倒,后来他就完全不记得当时生了什么事,醒来时只看到四处流淌着鲜血,满地腥红的碎肉和内脏,还有父亲悲恐欲绝的眼睛。
他非自然化身成了完全战斗体,变成了一头完全失去本我意识的狮型妖兽,疯狂地将那四个圣战军精英成员撕啮得只剩下四副白森森的骨架。
此后游父在圣战军基地的日子好过了许多,然而好景不长,游子岩十四岁那年,一个实力强横的狼属基因觉悟者为一件小事打断了游父的一条腿。闻讯赶来的游子岩当即了狂,一场生死恶斗之后,他生生将那个狼属觉悟者的咽喉咬断,自己也是奄奄一息,全赖游父拖着一条断腿日夜不眠精心照料了好几天,才侥幸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但游父的伤腿却也因此无法再治愈,从此成了残疾之躯。
这件事之后,圣战军基地中没有人再轻易敢招惹游家父子,就这样,两父子相依为命苦苦熬过了不堪回的艰难岁月。
再后来,完成各项训练的游子岩到了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每次都必须与父亲分开一段时间。
自小的经历让游子岩深深领悟到一个道理,在这样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要想不受人欺负,唯一的方法只有自己够强、够凶、够狠,要让别人从骨子里害怕你,畏惧你,躲着你。
为了残疾的父亲在自己外出时不再被人嘲笑欺侮,游子岩于是主动去挑衅基地中任何一个自己看不顺眼的人。凡是让他找上的人,只要稍许流露不满,他不管其实力强弱,也不管自己能否打得过,一律全力拼死相搏。
如此一来久了,游子岩的战斗力飞提升,基地中已经很少有人是他的对手,基本上人见人躲。但他的目的固然达成了,却也带来了一个弊端:基地中的人都把游子岩看成是一个凶狂自大暴戾乖僻的疯子,没有人愿意跟他接触来往,除了父亲外,他甚至连找人说几句话都困难,更谈不上交结到朋友,就象原野荒漠中一株孤单单的幼棘,在风雨雷电中顽强地孤寂成长。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一年前,游父因病去世后达到了顶点。
这一年游子岩刚好满二十岁,他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没有一个朋友,孤独得几乎要精神崩溃,是父亲临终时的遗言让他支撑了下来。他要坚强地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幸福地活下去,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父亲的心愿,为了父亲的灵魂能在天国得到安息。
而美丽善良的珍妮特,是他有生以来第一个朋友,也是他第一个喜欢上的异性,可是她的心扉拒绝为他开启,这对极其渴望关爱的游子岩来说不啻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也许,表白爱意热烈追求或死缠烂打会让对他非是无情的珍妮特改变心意,但是游子岩的孤傲不允许他放下自尊去乞怜一份感情,受伤的感觉也让他忽略了珍妮特的异常,他决定默默走开,甚至没想到要去寻一个答案。
第二天,东边的天空刚刚透出一线乳白色的晨曦时,游子岩收拾好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随身物品,轻轻敲响珍妮特的房门。
门几乎是应声而开,珍妮特仍旧是昨天的一身素装,绝美无瑕的莹润面庞微有些憔悴,似乎整夜未睡在这等着他敲门告别。
“我走了。”游子岩深深凝视梦幻湖泊般的翡翠美眸,极力控制不让自己的真实情感泄露出来,平静地说:“谢谢你的照顾。”
她回眸望着他,长而翘的睫毛微微颤动,亦平静地说:“我送你。”
“不用了,这里我已经很熟,不会迷路。”游子岩飞快回答。
两人一时无语,这两个月间,他们相伴随行的足迹几乎遍布了普林斯顿镇的每一条小径。
“还记得你为我申请的电子邮箱吗?”两人静静互望,许久,游子岩才道:“如果有什么事,你告诉我,我来找你。”
虽然不能成为拥有彼此的爱人,但他们还是曾经共历生死患难的朋友,只要珍妮特需要他的帮助,游子岩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珍妮特轻轻点头,左手握在门后转柄上的纤长五指因为太过用力,微泛出青白。
“保重。”游子岩再深深凝望她一眼,毅然转身离去。
“嗒。”
房门轻掩,出一声微响,游子岩挺拔的背影消失在珍妮特的视线中。
“岩,我爱你,对不起......。”珍妮特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呜咽。她无助地闭上眼,让凄楚的泪水溢满双颊,哀伤的狂流在瞬间淹没了她。
在遍地霜红的枫叶落英中,迎着东方越来越亮的晨曦走出很远很远,游子岩忍不住回,只见一片浮云拖曳着优雅的洁白长裙,慢慢地拂过来路一座白身绿顶钟楼的上空......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