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翌日一大早,他们还没去,钱家的人却先过来砸门了,气得郑天旺拎起门口的斧子就要冲出去,好在刘氏在后面把他喊住。
郑母让郑天洪去开门,又让秀莲叫了钱婆子三口出来,让天业从后面出去上学,又嘱咐了璧容在屋里看着孩子。
门一开,迎面冲过来的是钱大有大哥家的小子钱贵荣,一见了钱婆子,两三步冲上去揪着她领口就道:“你个臭老娘们,早就说你是个克夫相,俺叔就是让你害的没了气,赶紧把俺们钱家的房契地契都掏出来!”
钱婆子一听钱大有咽了气,哇的一声就开始嚎了起来:“哎呀,老头子啊,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呀!留下俺们娘三让你家这群小混蛋们欺负,你怎么不说带了俺一块去了呢……”
钱贵荣听了“喝”的喊了一声,两只三角眼泛着阴狠的目光,骂道:“他娘的,在这跟老子耍上了还!老子今天非得替俺叔好好抽你一顿……”
昨个儿郑天旺听钱婆子说是这小子挑的茬,心里本就憋着气,如今间见他全然不把自己家放在眼里,二话不说,上去就给了他一个大耳刮子。
钱贵荣被狠抽地直愣,倒是后面一个排行老七的一身膘的男人冲了出来。左邻右舍听了动静,也都出来堵着门口凑起了热闹,也有几家关系好的,像是宋金武,西边吴家、朱家的男人也跟着过来帮忙。
宋金武人高马大,虽然块头比不上钱老七,但因着常打猎,身手敏捷,打的钱老七全无反抗之力,钱贵全见钱老七被打了一顿,在旁气得只喊:“好啊,看这意思这事和你们老郑家也脱不了干系啊!”
郑母被他的话弄得一脑子浆糊,只听得钱贵荣转身冲着周围的邻居道:“小老弟在这儿请大家伙评评理,我叔叔前脚咽了气,这郑家一伙人转手就卖了我们钱家的地,霸了我们家的房产,那可是我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东西,印着我们老钱家的姓啊,这口气我们岂能咽下!”
大伙听了一阵唏嘘,碎碎地道着郑家这事做的不厚道,郑母听了险些没气晕过去。
钱婆子被她看得心里直发颤,闪躲着撇过脸去,扬着脖子道:“你小子别在这胡说八道,孩儿他爹早就认了俺们全哥儿当儿子,房子田地自然都是孩子爹留给俺们娘三的,这事儿你们族里的人可都是知道的!”
钱贵荣蹭的一下冲过来,吓得钱婆子赶紧躲到郑天洪身后。
钱贵全道:“俺叔瞎了眼认了你们着这群没良心的,俺们可不瞎!俺叔才死了几天,养你们这么多年,你们倒好,连孝都没给他穿过一天,急急忙忙地卖了我家的地就跑,不是心虚是啥!别以为在你们的地盘上,俺们就怕了!大不了咱们去见官,俺们事到如今是断不怕丢人的!”
郑母此时略微明白了过来,暗道了句自己糊涂,急着质问钱婆子:“他姑,你不说是他们趁着大有病重把你们赶出来的吗!怎么人家和你说的一句都对不上!”
钱婆子闪烁其词:“嫂子可不能听他们在这颠倒黑白啊,俺们可没卖了他的地哟,那些地可是给老头子还了债的!”又对钱家人喊道:“你们请了里正俺也不怕,俺这里可有字据哩!”
两边各执一词,争论不休,也不知是哪家“勤快”的,去请了西坪村的丁里正过来。
且说这西坪村的丁里正是葛家庄的葛里正的小舅子,钱贵荣虽然心里嘀咕丁里正会偏袒郑家,想说这是他们葛家庄的事儿,轮不到西坪村管,但想到二人的关系,撇着嘴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丁里叫钱婆子拿了那张字据,只见上面写着:钱大有所欠赌债纹银四十两,今以田产相抵,双方特立此据为证。
钱贵荣道:“上面写明了欠债四十两,既是拿田地抵押,那也不过四五亩良田,俺家可是十二亩良田的,还有五亩沙地,其余的还不是被你吞了!”
钱婆子握有字据,说话也有了底气,理直气壮地还道:“嘿,你小子瞎说什么呢,人家赌坊说了你家的地值不了那么多钱,就是把地全做抵了,我有什么办法,再说了,这事儿可是你叔叔摁了手印的!哼,你们还不是贪图俺们家的钱,这会儿子装什么孝顺,早前儿怎么不见你们借钱给我们,如今卖了地那也是你们逼的!”
丁里正不许他们再吵闹,略思索了一阵,才道:“如今这事我也听明白了,如今既有字据为证,这田产一事也没有别的可说,就是拿到县衙里恐怕也不好论出个黑白!”
说着看了钱贵荣一眼,见其忍着气没有发作,便又道:“郑氏虽作为钱大有的遗孀,但因为全哥儿毕竟没入钱家的宗谱,这房契还是得交给钱家的宗族处置,不过你若愿意给钱大有守寡,姑且也可以回去接着住,不过全哥儿还是不能继承的。你们双方可有异议?当然钱家的若是想回去找葛里正说也可,不过就别在我们西坪村闹了。”
钱贵荣愤懑地瞪着钱婆子一眼,讽刺道:“你这个老婆子连孝都不给我叔穿,还有脸住在我们钱家的地盘上!这次姑且饶了你们,等我上赌坊问了实情,就知道你们到底卖了多少地!现在赶紧把房契还有你偷拿的银钱交出来吧!”
钱婆子挑着眉毛笑道:“什么银钱,家里的东西还不是都被你们抢干净了,还有脸找我要来了!呵呵,要说房契,老娘压根就没拿走,一直放在俺家老头子的怀里呢,你们一个个念叨着替叔叔讨理,却没一个发现那房契,可见如今也没人给老头子买棺材下葬呢吧!”
钱贵荣听了钱婆子的话气得一张脸成了猪肝色,围观的人也都念叨着钱婆子鬼精,早就下了套;又有人暗着讽刺钱家一家人连自己叔叔的棺材钱都算计……
钱家人里有几个钱大有堂兄弟家的孩子觉得丢了脸面,又眼见着田地没了影子,那房产论亲疏怕也轮不到自己头上,骂骂咧咧地自己回了家。没过一会儿只剩下钱贵全,钱老七几个人,吃了闷亏,灰头灰脑也离开了。
璧容在堂屋门边上从头到尾听了一通,不禁暗叹钱婆子耍心机的能耐。从一开始钱婆子就没打算娘家帮着解决问题,无非是想借着郑家在西坪村的地盘请来里正,届时再拿出字据,光明正大地吞了田产钱,最后自己再大大方方地归还房契,奚落了这帮子孙的不孝,叫钱家人吃了自己的哑巴亏!想到那日叫芳姐儿来送钱,只怕也是早有预谋。
然而另一方面,又委实替钱大有感到悲哀。人死了不说,媳妇族亲竟没有一个为他披麻戴孝,所有人口口声声说着为钱大有讨理,实际上却都是为了钱争破头脑。
真真是世态炎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