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草长莺飞,林花似锦,惠安镇的桃树颇为有名,走在大街上,到处都是淡淡的桃花香。
璧容早就想等开了春,摘些桃花瓣晒干了,留着泡澡、熏熏屋子也是好的,可偏偏找遍了整个大院也不见有一株,便决心去镇上买上几盆自己养养。
因着不是什么名贵的花种,又是赶在春天,盆花倒也不贵。挑来选去,倒是哪盆都不错,可想着自己屋那一亩三分地,故而便舍了那两盆开得最艳但价格不菲的紫丁香,买了一盆半开的杜鹃,一盆蝴蝶兰,总共花了八十五文钱。
下午正赶着手里的绣活,突听得外面薛管事叫她,忙别了针出去,没成像倒是这两个人。
心里虽然纳闷,规矩上还是丝毫没有马虎,福了福身喊了句:“沈老板,秦老板。”
秦书怀摆摆手,道:“哪里这么些繁文缛节,你又不是他家的下人,快看看我给你送来的礼物。”说着就抬了抬怀里抱着的两盆花。
璧容心里想着如今前头做完了绣娘,后头还得在做厨娘,可不成了这家的下人了吗。抬头瞅见秦书怀的花,一盆浅紫色,一盆紫红色,四瓣的花蕾一簇簇地堆在一起,闻起来芳香馥郁,比先前自己看上的那两盆开的还要好看许多。
“送我的?”璧容不明所以地问道。
“对啊,好看吧,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正要递给她,却见璧容往后退了一步,摇摇头道:“不喜欢。”
秦书怀见沈君佑瞥了自己一眼,心想自己好心帮忙反倒落了埋怨,挑着眉问道:“早上我见你买花时可是喜欢的紧呢!”
璧容眉头一皱,心想我是不喜欢收你的花,正不知如何答话,又听得秦书怀道:“我可是特地榨了你们老板的腰包,整整二十两银子呢!你若是不收,可就替他省了钱了。”
当下一琢磨也对,不要白不要,这厮整日帮自己当丫头使唤,一会嫌院子脏了没人洒扫,一会又嫌饭菜凉了没人给热,也不知道这人怎么脸皮就这么厚!
心里窃喜,面色却平静地接了过来,道:“勉强帮着养几日吧。”
秦书怀笑道:“就是就是,养死了再讹他买新的!”见璧容要走,忙着又说:“我如今送了你花,你不得谢谢我吗?”
璧容反问道:“我说的可是帮你养几日,真论起来还得你谢我呢。”
沈君佑听了暗自一笑,看笑话般的朝秦书怀扬了杨眉,气得秦书怀狠剜了他一眼,又扭过头来一脸无奈地道:“好歹也给我泡壶茶吧,明个儿我可就要回县里了。”
璧容见他一脸渴求,微微点了下头,临了不忘了说:“那这花就不还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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璧容去的时候,两人正搬了躺椅,坐在竹林里谈笑风生,打老远就能听见秦书怀哈哈大笑的声音。
秦书怀见她拿了一张雕花的小茶桌,一套紫砂的功夫茶具,看着倒是正宗的很,但想想又觉得她许是见了旁人这么泡茶,也照猫画虎学了来,便疑惑地道:“能不能行啊你?”
璧容站在一旁,笑笑没有答话,见炭火小架上的水烧开,提起水壶将茶具烫了一遍,放了茶叶,倒满了水,第一遍洗茶,第二遍才真正用来喝。
秦书怀见她“关公巡城”,“韩信点兵”做的有模有样,不由得也来了兴致,拿起面前的杯子轻啜了一口,顿时满口清香,说道:“洞庭湖碧螺春,啧啧,果然懂得享受啊!”
沈君佑拿起第二杯,一饮而尽,品了半响,才道:“一直扔在屋里,今个儿头一次喝。”
秦书怀眉毛一扬,问道:“哦?那你是怎么知道她会泡茶呢?”见沈君佑正一脸苦思,以为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好听说,兴致正高,却听他道:“猜的。”
璧容也是扑哧一笑,心想自己可是正正经经的苏州人士,这泡碧螺春七八岁便学会了。
“你读过书?”
乍听得沈君佑的话,璧容心里一惊,正琢磨着他从哪里知道的,就听秦书怀笑着极灿烂:“昨个下午我们在福轩酒楼看了一出好戏!”
昨天,下午,福轩酒楼?可不就是自己斥骂何秀才的时候吗,怎么就让他俩看了去呢!璧容心里狠骂了何秀才一顿,冷巴巴地说了句:“秦老板这日子过得可真是悠闲,想必咱们惠安镇这巴掌大的地方已经全转过来了吧。”
咳咳……秦书怀一口茶呛了嗓子眼,心想着这话头可是这位爷起的,自己好心怕冷场才接了一句,怎么就回回都当了挨骂的呢!尤其看着沈君佑那明明憋着想笑却还故意装深沉喝茶的模样,心里更是怒火中烧。
“果然伶牙俐齿啊!不过,我如今可是好了奇了,你一个……咳,小姑娘,要说这善刺绣、精厨艺,这我倒还能理解,可这泡茶读书你可该好好说说吧。”
“秦老板用不着避讳,乡下就乡下呗!只是我倒要问问大明律法中哪条写着不许乡下女子读书喝茶了吗?我若说我天生福缘,梦里拜了个神仙作师傅,秦老板也有意见?”璧容心想,你既问了我,我若再遮遮掩掩也实在没劲,索性便承认了,倒是让你猜猜我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哟,敢情有仙人相助,既如此,我倒是也从那瑶池仙境寻来一个神仙吃的食谱,可否请你师傅指点一二啊?”说着便从怀里摸出一张笺纸,上用颜氏行书写了四句话:
瑶池玉露长生梦,
西湖碧水醉玲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