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奶奶这话看似是向着大夫人,止住了四奶奶的下言,可屋里的人却不是傻子,大夫人对沈君佑如何,但凡是个有眼睛的都能看的清清楚楚,郎氏自然也不例外。
郎氏坐在炕上眯着眼睛看着下面的众人,半天也没有反应。
“祖母,这奴才实在胆子大,自知犯了滔天大罪竟然妄想拿太太顶包,如此看来,太太这病实在难以叫人心生疑窦。”
大奶奶自然对沈君佑那般孝子的话她是半个字也不会相信的,只是她心里实在纳闷,眼前正是拖大夫人下水的时机,怎么他却只一味地定余妈妈的罪,不但只字不提沈云娘和大夫人,甚至还帮着开脱。
看着郎氏微眯着眼沉思的表情,她突然明白了过来。
郎氏眼下需要给陈家一个交代,而人毋庸置疑就是孟姨娘,若是此时惩治了大夫人,势必也会牵扯到沈云娘暗地里做的事情,到时候沈陈两家的脸面将会荡然无存。
所谓家丑不外扬,纵是孟姨娘方才说的都是真的,也注定只是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
既然不可能一次掘了根,砍下几支枝桠也是不错的。
大奶奶佯作一番思索样迟疑地道:“二弟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原先给太太瞧病的一直是宝丰堂的廖大夫,最近好像突然换了庆恩堂的宋大夫,廖大夫还派人问我究竟呢。”
余妈妈此刻恨得不行,那廖大夫是因为性子怪癖才为太太不喜,岂会跑到大奶奶跟前问究竟!
可郎氏显然是信了这样的话。
“此事确实可疑,需得好好调查才是,来人啊,把余妈妈关去后头严加审问,再找两个本分的婆子去太太那里伺候,免得再有那些个恶奴做出欺主的事情来!”
说罢,身边的两个粗壮婆子便拖了余妈妈下去,与孟姨娘那般一样,一个婆子利落地捂住了余妈妈的嘴,余妈妈来不及挣扎就被拖出了屋子。
回到墨竹院,日头已经西落,万道霞光伴着如血夕阳映衬的半边苍穹火一般的绚丽。
才一出软轿,璧容只觉得身子一轻,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身边一众丫鬟都瞧得仔细,俱皆低下了头去,璧容的脸颊上蓦地染上了两抹绯红。
“都在呢,快把我放下来……”
沈君佑垂下眼帘,直直地盯着她,只看得她心里发毛,只得无奈地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做起了缩头乌龟。
一进了屋,身后的一行丫鬟不待主子吩咐就明智地退了下去,顺便带上了槅扇的门,留下屋里的两个人,面对面站着。
“我没事,真的,你别担心。”璧容抬眼朝他眨了眨眼,看他面色有了些缓和才小心翼翼地过去扯了扯他的袖子。
沈君佑被那双清澈的眸子眨的心里痒痒的,强自定了定心神,转过了身去,“方才不是说饿了吗?”
璧容听他这么说,一颗心才松了下来,忙道:“是有些饿了呢,我这就去叫三娘准备晚膳。”才要动就被沈君佑摁着坐了下来。
“看来你是真的没事,还敢冒冒失失的。”沈君佑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句话来,随后出去吩咐了厨房备饭。
其实沈君佑心里怎么想的她是很清楚的,早先她答应了好好养身体,一切都交给他来做,只是这一次的事情着实来的突然,她也只能自己应对了。
晚饭上璧容一直努力找着话来说,试图分散沈君佑的注意力,譬如今个儿庄子里送了新鲜的樱桃来,明日正好拿来做些酥酪。
“爷明个儿早上想吃些什么,一会儿我去告诉三娘。”
沈君佑缓缓放下了筷子,看了璧容一眼,那双眸子正一副期待地看着自己,淡淡地道:“平日里那些就挺好,不用多费心思。”
其实他在见到她平安无事的时候,心中的阴郁和怒火就已经没了,他只是忍不住那颗心的颤抖,从听到关恒说墨竹院出事的时那一刻,懊悔、无力还有深深的自责,他一直再说要保护她,却总是留下她一个人面对他自己都厌恶的家族。
其实她不知道,他责怪的从来都只是他自己而已。
沈君佑难得和自己开了口,虽然语气冷的要命,不过璧容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嫣然巧笑:“那就加几道小菜,今日有新鲜的蔬菜送来呢。”
烛光倒映在她的眼睛里,璀璨夺目。沈君佑不由得看得有些痴了。
他站起来走到她的后面,缓缓伸出手将她拥在了怀里。
“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说出来,你是第一次怀胎,身子本就不好,万不可掉以轻心,疏忽了去。”
他的语气好似三月天的春风,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溺在了其中。
“好。”璧容倚在他的身上,笑着点点头。
“明早我去叫益仁堂的周大夫进府来给你把脉,不然我不放心。”
“好,你说什么都好,我全听你的。”
璧容伸手覆在了沈君佑揽着她肩膀的那双手上,把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胳膊上。
“容儿……”
“嗯?”
“我不想再等了。”
黑夜中,他的声音显得格外沉重,这一次,他是真的有些怕了吧,就如同她自己,何尝不是在悬崖边上走了一遭。
她紧紧地靠在他的身上,透着淡淡的月光望出去,只是弯弯的一圈峨眉月。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情圆缺,此事古难全。
曾几何时,他不过是个几岁大的孩子,需要多少隐忍,才能压抑中天性中活泼,在这个暗潮汹涌的家里生存下来。
这一刻,璧容的心里有些酸酸的,她突然有些庆幸沈君佑在自己的背后,不必看到她脸上那两行渐渐滑落的泪水,半响,才哑着嗓子说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