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僵持着,沈君佑回来了。
也不知怎的,撷芳的面色刹那间苍白了几分,垂着头站在一旁,略显单薄的身躯配着那一身素净的衣服,怎么瞧怎么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
璧容和秀莲纷纷站起身来,与他见了礼。
沈君佑忙抬手扶住了璧容,轻柔地扶了她坐到了软榻上,抬眼瞥见一旁站着的撷芳,眉头微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秀莲本就觉得璧容对那个叫撷芳的姑娘有些异样,此时见沈君佑沉了脸,恍然大悟的同时又顿时多了几分不安,正想开口解释两句,便听璧容道:“倒也没什么事,来的时候见了承小子与豪哥儿在院里玩泥巴,觉得有些不妥,同我说了说。”
秀莲忙跟着呼应地点了点头。
沈君佑瞥了撷芳一眼,沉声道:“八少爷的事情自有我和夫人思虑,你就不必操心了。日后再有事情就去同府里的管事妈妈说,夫人身子不好,需要静养。”
秀莲一愣,心里有些糊涂起来,不自觉地抬眼看了看撷芳。
撷芳的肩膀蓦地抖了抖,一张俏脸苍白如纸,垂着头委屈地回了声:“是。”
沈君佑没见瞧她一眼,转过头来面带两分喜色地对璧容道:“你昨日说的那个魏先生,我方才已经去他家里拜会过了,他已经答应来家里坐馆了。”
“真的?”璧容睁着两只杏眼喜悦地抬起了头。
她也是无意间听陈孝儒家的闲扯才知道了这个姓魏的秀才。年方二十一,住在南街口杏林巷子一个普通的二进院子里,两年前中了秀才,正准备明年考举人。为人光风霁月,尤其擅长写八股文的,原是在忻州府一户富商家里教书的,因为得罪了那府里管事的,平遭谗言被东家给辞退了。
从前教豪哥儿读书的先生学问做的确实出色,只是年纪太大,教授方式过于刻板迂腐,豪哥儿跟着学了一年多,除了摇头晃脑地死背书本,什么也没学会。原本她也只是同沈君佑提了提,谁知沈君佑听了倒觉得这个姓魏的书生是个人才,一定非要去见见。
“先生可提了什么要求?”璧容问道。
沈君佑回道:“一年十二两银子的束脩,另四季衣裳各一身,每日管一餐午饭。”
提的要求要是与别人家的塾师并无不同,璧容点点头,看向秀莲道:“正要与嫂子商量,想请业哥儿过来与我们家豪哥儿一起读书。”
秀莲有些怔愣,来不及想就回道:“那怎么能行呢!业哥儿这么个毛头小子,若是打扰了八少爷读书那还了得,不行不行!”说罢,一脸严肃的连连摆手。
璧容笑着道:“怎么不行,先生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三个也是教,况且业哥儿这两年可是越发沉稳了,有业哥儿在身边看着,豪哥儿有了个作比较的对象,在功课上也会刻苦一些。”说完抬头看了看沈君佑,意思是在询问他的意思。
沈君佑想了想,赞同地点了点头,“业哥儿的学问可是要比豪哥儿好,何况还有承哥儿也跟着一块,嫂子就莫要推辞了。”
见沈君佑发了话,秀莲这才不好意思地点头答应了,又甚是自豪地笑道:“我家小叔是跟着姐儿启蒙的,比我们村村长家的孩子学的还好呢!”
沈君佑闻言立刻煞有其事地向璧容投去了佩服的目光,还做样子地抱了抱拳。对面坐着的秀莲的看了,立刻掩嘴笑了起来。
“你还不知道,自你回了这边,娘整日在家里念叨个不停,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硬是要叫你二哥带着她过来看你。谁知道昨个儿姑爷派关小哥来了家里,说你想吃家里的腌肉笋干了,姑爷叫他过来要上一些,娘一见姑爷对你这般好,笑得合不拢嘴,也不吵着要过来看你了。”
璧容还不知道这里面还藏着这事,看了沈君佑一眼,责怪他也不和自己商量,尴尬地向秀莲解释道:“我就是前个儿夜里突然想起来,提了一句,哪知道他会这么大费周章,还叫了你过来。”
“姑爷这是疼你,换做了别人,只当你说了句胡话,早扔到脑袋后头了。”见璧容脸颊上染了两丝绯红,秀莲嘿嘿笑道:“腌肉不敢叫你吃,莴笋我倒是带了一筐来,都是家里新摘的,保管你吃个够!”
璧容闻声更加不好意思了,闷闷地往沈君佑的腿上轻捶了两下,惹得屋里的一众丫鬟皆抿嘴偷笑了起来。
可同样的情形落在西次间角落里站着的撷芳眼里,却是截然相反的心情。
她把沈二爷过来前后庄氏说的所有话俱皆认真地在脑子琢磨了一番。
先是自己同庄氏说八少爷的事,此时回忆庄氏的回答自己的模样,明显对自己说的事情毫无惊讶之色,因为她事先早就知道了,并且很有可能就是她吩咐的,毕竟那个叫承哥儿的野小子是她院里奴才的儿子。
而对于给八少爷换先生的事情,根本就是她早就做好了的打算,她之所以方才一句都不向自己透露,因为她早就知道了二爷正往家里来,毕竟自己都能打听到的事情,她一个当家奶奶不可能不知道。可怜自己对八少爷的一片真心,却硬生生地被庄氏三言两语歪曲成了别有所图,她如此精心设计的目的无非只是为了让自己在二爷面前抬不起头来。
撷芳抬头的一刹那,只看见庄氏一脸羞涩地倚靠在二爷的怀里,心腹里顿时溢满了不甘和怨愤。这样一个乡下窝里爬出来的凡事只恨不得拉扯娘家一把,全然不估计夫家处境的女子,怎么就入了她家二爷的眼呢!
撷芳的心中如同尝了一口苦胆,说不出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