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个月十六日是宫中王贵妃的寿诞,圣上传旨大办,一时间八局上上下下忙的人仰马翻。今日一大早宝芝斋便接到银作局的吩咐,于一月之内制造二十只金风玉露的金碗给贵妃娘娘贺寿。
自仁孝皇后薨逝,昭容王氏随即便被晋封贵妃,代理后宫之权,早先便有传闻圣上有立其为后的打算,故而此次制造金碗一事,既是一次不可多得的良机,同时又是一个烫手山芋。
“不过几日的功夫,院里就显得这样冷清了。”夏堇撂下修剪花枝的剪子感慨道。
“从前思思姑娘在的时候,你总嫌人家聒噪,这会儿人家走了,你又觉着腻歪了。”秋桐道。
“她是有些聒噪了嘛。”夏堇抱怨了一句,转瞬又道:“可脑子里的新鲜玩意也多,诶,你还记着上次她带郭大娘的两个小孙女在院里玩的那个吗?”皱着眉头想了想,“好像叫什么跳房子。”
“郭大娘的两个小孙女前个儿就回了乡下,你肚子里的小算盘打的晚了些。”璧容合上了书,见夏堇那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不觉好笑,“听说庄子上一早送了些栗子,咱们不如去做些栗子羹来吃吧,正巧这些日子也不曾问问豪哥儿几人的功课,待会一道过去看看。”
夏堇早就在屋里待闷了,只巴不得赶快出了屋子,听得璧容这话,忙一脸喜色地点了点头。
这会儿申初刚过了一刻,离预备晚饭的时辰还早了些,厨房里人并不多。门口坐着的两个婆子听了来意,忙去抬了一筐栗子出来,青沐几个小丫鬟便过去跟着夏堇一块拿了小兀子坐下剥了起来。
那两个婆子也过来跟着帮起了忙,没一会儿功夫便剥了一大盆栗子肉。
正巧,沅娘身边伺候的丹桂来讨绿豆汤。
见了璧容,忙走过来行了个礼,“给夫人请安。”
璧容点点头示意她起来,想起前阵子家里忙着备选一事,有些日子不曾去见沅娘了,便问:“你家姑娘可好?这些日子都做了些什么?”
“托夫人的福,姑娘一切都好。前些日子才绣了个屏风的绣面出来,请了陈管家拿去铺子里镶框子去了。这几日屋里闷热,便上八少爷那里跟着一起听先生讲学去了。”丹桂回道。
璧容一怔,笑着打趣道:“怎么突然读起书来了,莫不是打算考个女状元回来?”
丹桂忙解释道:“姑娘原先在朔州府时就极爱读书,只是太太有些不喜欢。”
璧容没在继续问,笑着道:“她们做了些栗子羹,我正说差人送到你们姑娘那去呢,这会儿省事了。”吩咐夏堇多盛了一份带了过去。
如今天气热,魏先生便将课堂从厅堂里移到了小院中,远远的便听见院墙里面传来的朗朗读书声。
子曰:“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
这是《论语·子路》中的话,说的是急功好利者,往往事与愿违。
竟已开始读四书了?璧容有些惊讶。
推了门进去,几个孩子正襟危坐读的极是认真,倒是没有旁的学子摇头晃脑那些恶习。
“谁还记得我昨日讲过的齐景公为见晏婴释车而走的故事。”
“先生,我记得。”出声的是天业。
魏先生轻轻抬手,示意他回答。
“齐景公游少海……行数百数,以驹为不疾,夺辔代之;御可数百步,以马为不进,尽释车而走。”眉目平和,应答如流,好似所学东西尽数烂熟于心的模样。
魏先生点点头,很是满意,道:“此乃欲速则不达也。古有庖丁解牛莫不中音,又有春秋宋人闵其苗之不长而揠苗以助,皆为此理。”话音一转,站起身来继续道:“读书须是遍布周满,为人行事更亦如此,宁详毋略,宁近毋远,宁下毋高,宁拙毋巧,此为上上举也,尔等可明白了?”
孩子们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齐声道:“谢先生教诲。”
以典故的方式教授哲理,璧容在一旁不由得暗自赞叹这魏先生教书育人真是自有一套路数。
“先生,先生!您昨日说的列子御风而行的故事可是真的?如若弟子勤加练习,可能实现?”趁着稍作歇息的功夫,豪哥儿忙把自己憋了一晚上的问题问了出来。
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着,一副极其认真的模样,可偏偏提出的问题却叫人忍俊不禁。
魏先生轻轻一笑,回道:“世间本无不可行之事,只是行事前尚须量力而行。”
承哥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附和道:“就是就是,你还是先瘦上几斤再考虑这事吧。”
豪哥儿气得鼓起两腮,正欲与之撕扯一团,一抬眼瞧见门口站着的人,脸上登时一片喜色,大声喊了句:“母亲。”随即便迈开两条小肥腿朝门口跑去。
自是不会真叫他冲过来撞到璧容身上,夏堇眼疾手快地把他抱了过来,使足了劲愣是没抱起来,不由道:“小祖宗,你真是该少吃两碗饭了。”
豪哥儿一听撇着嘴道:“母亲,他们都笑话我。”
“咱们说的也是实话啊。”夏堇仍旧不过瘾地添了一句。
这下更是不满,哭丧着个小脸向璧容抱怨,“我也想少吃一些,可是,可是承哥儿娘每次煮的菜都太好吃了,我吃了这个,又想吃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