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京城里的各大客栈、酒楼里到处都能见到沈记的影子,或是屋里的一应布幔,或是被面、枕面。各家裁缝店、成衣店里也都是用沈记的妆花缎子做的衣服。
但凡有人问起来,伙计们一定会把沈记的布夸的个天上有地上无。老百姓看多了,听多了,就渐渐记住了沈记的名字。
一进了四月里,各地的客商陆续来到了京城。
有些客商还没去货栈里卸货,先见识到了客栈里的焕然一新。
“哟,这都是新换的面儿啊,还是妆花的,大手笔啊,看意思去年没少赚。”信阳来的一个老茶
商摸着客栈上房里被褥上丝滑的绸缎,对小伙计笑道。
“哎哟,孙老板,您说笑了不是,咱们小门小铺的,辛苦一年也就混个饱饭吃,还得指望着您老这些老主顾们常来不是。”客栈里的小伙计油嘴滑舌地哭着穷,哭完了穷又笑着道:“这不锦绣坊新开了家卖布的,东家是从山西过来的,实在。料子呢,瓷实又好看,价钱却比别家要低得多。”
小伙计指着被面上的四则松叶纹道:“您看这纹路,织工,我们掌柜的都说不比隆和记、广昌记得差。”
老茶商听他嘴里流利地叨叨,一拢胡子打趣道:“我看你明个儿改行去卖布得了!”
小伙计摸着头,不好意思地咧嘴呵呵笑。
“你方才说的那铺子叫什么名字?”老茶商又问。
小伙计一听,面带喜色,忙回道:“沈记布庄,在锦绣坊东街第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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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沈记铺子里挤满了来截布的人,几个伙计进进出出忙做了一团。
孙姓老茶商跟在人群后头迈进了铺子。
“老先生,截布?您看看这匹怎么样,小店新出的样子。”伙计长庚拿出一匹鸦青色暗纹西番花的缎子来,“咱这是用的都是上好的丝线,舒服又结实。诶,您再来看看这一匹。”长庚又拿了旁边一匹深藏蓝色的开始推销,口水费了半天,才笑着道:“怎么样,老先生,来多少?哪种色?”
孙成禹摸了摸胡子,笑道:“小兄弟,我先随便看看可好?”
长庚愣了下,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面上倒是没有因为他不买而有什么不瞒,笑着道:“那行,您先看着,有看中的您再叫我。”说完,便过去招呼起了别人。
孙成禹优哉游哉地选着布,几乎每一匹布他都要低下头去仔细瞅瞅,再伸手摸摸质感,从二则到八则,从靛蓝色系到明亮优雅的洋红色、胭脂粉。
时不时地抬头向长庚问上几句,长庚一边忙着手里的客人,一边和蔼地回答着他的问题,说的话都是实实在在的,孙成禹见了觉得这间铺子真没有店大欺客的现象,心里不免生出几分好感。
他等长庚给顾客扯完了尺头,才走过去对他道:“小兄弟,烦劳你去进去请你们东家出来,我有宗买卖想要与他谈谈。”
长庚仔细看了看他,穿的一板正经,说不好到底是个什么身份的人,张嘴想要细问,又觉得失了分寸,道了句:“您稍等。”狐疑地进去先和二掌柜关恒说了,关恒叫长庚领了客人去雅间,转身进内堂告知沈君佑。
不一会儿沈君佑就从后头走了过来,进屋见到来人客气地颔首道:“晚辈便是沈记的东家,敢问老先生贵姓?”
“老夫姓孙。”
沈君佑打了个招呼,开门见山地道:“听说孙老先生对敝号的生意有兴趣?”
孙成禹眯着眼睛呷了口茶,打起了茬来。
“听说沈东家是山西人?山西哪里的?”
人家不说,你也急不得,沈君佑索性陪他打起了太极。
“晚辈祖籍朔州府山阴县,来京之前在忻州府待了些年。”
“忻州,好地方啊。”孙成禹赞叹了一声,“老夫好些年前走商的时候听人说过这样一句话,说是但凡有麻雀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山西商人。呵呵,老夫乃是信阳罗山县人,做了几十年的茶叶生意了,过黄河,渡长江,走南闯北也去了不少地方,可和你们晋商比起来,却是汗颜的很。”
“呵呵,孙老先生太过谦虚了。”
“说到此,我倒有个问题想向沈东家请教一二。”孙成禹眼里冒着抹精光。
“不敢用请教二字,您请讲。”
“早前听闻你们晋商的行规里有一条是商者必遵仁善,要讲规矩。可自古行商多心术,多牟利,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是故,这求利,又要仁善,该如何行之?”孙成禹道。
沈君佑心下了然,不经沉吟便道:“所谓善者,自是要心存善念。掌柜的对伙计从善,伙计便会对顾客从善,这生意便会做的蒸蒸日上。反之,从东家开始就想着牟污利,想着与人为恶,兼并别人的生意,即便成功了,可以后何人还敢与你为相与,没有人同你做生意了,这生意还能往何处做?我们山西老一辈人里有位前辈曾言:‘善商者,处财货之场,而修高洁之行,是故虽利而不污;善士者,引先王之经,而绝货利之径,是故必名而有成。故利以义制,名以清修,恪守其业,天之鉴也。’至于真正的善于不善,那在于个人自为。”
孙成禹闻言愣了半响,凝眉立目,似是在慢慢消化沈君佑的话,脸上时而晃过惊讶,时而又疑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