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张鉊没有立刻回答氾全的建议,而是转头看着身后的高怀德。
“藏用久在北平府,你认为述律平现在还能指挥得了草原诸部和室韦诸部吗?”
“能!”高怀德毫不犹豫的把手一拱回答道。
“圣人,草原诸部,从来就是畏威而不怀德,受困于见识和环境,他们对于强权理解远,没有咱们汉人这样会考虑多方因素。
他们考虑的只有一个,就是现在眼前能打败我的,就是强权。
至于远方的什么大国,他们未必知道,就算知道,也未必放在心上。
所以靠近北平府、大同府,甚至辽西诸部,哪怕原本跟契丹人穿一条裤子的奚人,述律平都已经调不动了。
但是远在大小鲜卑山东西两侧的部族,契丹人还可以调动。”
大小鲜卑山,就是此时对于大小兴安岭的称呼,高怀德家本来就是燕山北面的土豪,最近又跟着父亲高行周和慕容信长在北平府呆了一年多。
加上一直在跟契丹人小打小闹,骚扰的契丹人连中京大定府都待不住,是很知道内情的。
他说述律平能调动大小鲜卑山周围的部落,那就肯定能调动。
张鉊闻言,先是大笑了三声,随后才说道:“我族自周天子夏君夷民以来,历来就以兼包并蓄之风,纳四方向往忠孝仁义之部族。
所以后朝虽出身沙陀,但仍是唐儿。
鲜卑诸部自孝文帝以来,就与中华无二,这大鲜卑山,也是我等的祖地啊!怎能让此地百姓为述律平蛊惑。
朕这次出塞,也要一并将这些问题解决。”
众人都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这在大唐,你要是跟李唐皇室谈论鲜卑血统,跟后朝李家说沙陀儿云云,他们能跳起来把你脑袋砸碎。
但到了张皇帝这里,对于这个问题,已经非常看得开了,现在甚至还要将鲜卑、沙陀等族并入中华。
不过,张皇帝也是有禁忌的,你要跟他提蕃贼这两个字的话,那也是要杀人的。
一个正在殿中记录会议的中书起居郎突然想到,会不会这李唐皇室真有鲜卑血统,后朝皇室就是沙陀人,而我张圣人家族中,肯定也混了吐蕃血脉?
雾草!刚想到这,起居郎脸上大汗淋漓,后背一阵发凉,差点连毛笔都握不住了,他赶紧把这个能要命的发现埋到了心灵深处去。
其实张鉊的家族,自张义潮这一辈起,肯定是没有吐蕃血统的,传承也很清晰。
但是到了张议潭、张义潮父亲张谦逸这辈往上,就有点模湖了。
张鉊自己都隐约觉得,他的高祖父张谦逸以及那位连名字都不知道六世祖经历中,似乎刻意被隐瞒了什么。
这张家作为汉人大族,在吐蕃人统治河西的一百年里,照样还是本地豪族,是很有可能与吐蕃贵族联过姻的。
所以其实并不只有张鉊有些不喜欢蕃贼这个词,沙州龙舌张家更是忌讳听到这个词。
不过张鉊不知道下面人心里的吐槽,知道了也无所谓,李二凤在后世还天天被人认为是胡人呢。
也不想想,就算是李唐皇室有鲜卑人血统,那鲜卑人后来跟谁融合了。
李二凤都跑不掉被议论,他张二凤被议论,也是正常的。
所以,我张圣人还很兴奋的在上面发布他的暴论,“派快马去东京,让尚书省昭告天下,凡现在还有姓拓跋、尔朱、侯莫陈者,立刻按孝文帝规制,改为元、朱、陈等汉姓。
其余宇文、慕容、独孤、尉迟等均加入汉人姓氏中,命留守东京的中书翰林院开始汇编天下姓氏,朕从燕然山归来,立刻编写百家姓。”
现在还有姓拓跋、尔朱、侯莫陈的吗?有!还不少呢。
张鉊从马楚带回来谋臣元恒,原本就叫拓跋恒,从安西带回来的尔朱景更是张圣人的爱将,以此推之,姓这些鲜卑姓的,不能说很多,但绝对不少。
一场军议,搞着搞着就偏离了方向,张圣人趁机发布了一大票关于民族融合和民族团结的高谈阔论,把他手下这一批吐蕃、党项、鲜卑、沙陀、回鹘、昭武九姓文官武将感动的眼泪汪汪的。
大家都表示,要跟着我张圣人一起恢复大朝,好好当个汉人。
至于麾下的汉人文臣武将,他们早就习惯了张鉊的做派。
而且这些说起来是异族,但确实已经跟汉人没什么两样,除了能从姓氏上找出一点蛛丝马迹以外,完全就看不出来是异族了。
有的甚至连姓氏上的蛛丝马迹都被拭去,不管你承认还是不承认,他们已经是汉人了。
张鉊也是没办法,他起自河西,发家在安西,连嫡母和舅舅都是胡人,古往今来的大一统皇帝的出身,就没有他张鉊这么复杂的。
李唐皇室跟他这张周皇室一比,都要算纯种汉人了。
要不是祖上有个威震西域的祖宗张孝嵩,曾祖父张义潮又是天下闻名的大英雄、大忠臣,龙舌张氏也算是汉人小门之一,张鉊这汉人身份还不如人李克用那个李唐皇室身份靠谱呢。
张鉊为了抹平这些印记,既没法不承认,也不能想李唐皇室那样厚着脸皮不承认。
他要这么干,就是在自掘根基,要知道张皇帝的最大基本盘瓜沙归义军派、东归派和凉兰六谷派,都是跟他一样的出身。
所以张鉊干脆就祭出民族融合的大旗,把事情放到明面上来,直接将鲜卑、沙陀等直接并入汉人这个大家庭,这样大家就没法揪着他不放了。
这哪是在给早已融合的鲜卑人和沙陀人一个身份,这是在给河西陇右上百万的嗢末人一个身份啊!
身份认同是大事,与之比起来出兵塞外放到是小事,张鉊跟文臣武将继续讨论了一下这方面的事情,最后顺便就把军事上的安排定了下来。
李存惠、杨继业现在立刻就带着物资开始去居延海囤积,到时候就以他两为正副先锋,率五千骑直接翻越鞮汉山北上。
张鉊则亲率大约两万骑向东走汉时范夫人城,最后循着参天可汗道北上。
另外命大同府尹、大同府兵马督监折德扆率并州精骑两千向西到朔方省,汇合阴山一带的下契丹四部万户,共出兵五千精骑,自朔方入大漠,直奔燕然都督府(乌拉巴托附近)。
原本朔方行省的平章应该是高怀德的父亲高行周,但由于慕容信长要解决辽西、辽东的契丹人,于是张鉊就命高行周暂缓启行了,现在只能让折德扆出征。
最后,再命河东行省平章、北京留守、晋国公阎晋挑选河东精骑八千,自大同府出塞。
河北行省平章、清河郡公符彦卿挑选河北精骑并胶东、直隶义从一万五千骑,从北平府出塞,直奔契丹上京临潢府,准备切断述律平的归路。
直接给这述律平来个包饺子,要打,就一次性解决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