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耀东这也才知道老太太为啥看着好像也没什么生气的迹象，没啥情绪波动，也没有话说。

原来是压根就不知道事情的经过，只站在门口东听一榔头，西听一榔头，比他还稀里糊涂的，起码他是压根不知道。

林秀清继续道：“这还有的扯皮的，他们也真是的，之前都拍着胸脯保证，转过头来七大姑八大姨都给捎上了。”

“这是家里老婆的问题，他们自认为没有告诉外人，只有一家子知道，但是他们老婆也会认为自己没有告诉外人，只告诉了娘家人。然后他们娘家人也是这么认为的，他们没有告诉外人。”

林秀清绷不住笑了一下，“然后整个村都不是外人。”

“你别笑，大多数秘密就是这样传出去，比如说，我只跟你讲，没有跟别人说，你不要告诉别人。等第2个人传的话，就变成我只跟你和谁谁说过，没有告诉别人，你也别说出去，不然我不好做人。第3个人就变成，我只跟你们说，你们不要说出去……”

老太太这下子也被他逗笑了。

“就你知道的多。”

“事实发展就是这样。”

林秀清笑着拍了他一下又道：“我想堂哥他们如果不依不饶的话，大哥二哥他们还真的没办法，肯定得把人带上，不过得按原本的约定来，说好答应的三条船，那肯定也就带上那三条。”

“差不多吧，双方都谈不拢，拒不接受，那只能按一开始说好的来。”

老太太也忍不住道：“瞎折腾，没有这个脑子却非要占这个便宜，结果便宜有没有占到不好说，已经先惹了一身骚。”

“踏踏实实挣自己的钱就好了，老实人就干老实事，偏偏老实人非要干不老实的事，这下子又闹笑话了。”

“真是的，给全村人笑死，人家闹的好歹是不同姓的，他们是同一个爷爷的孙辈在那里闹腾，给全村人看笑话。”

“没有一个省心的，原本还以为他哥俩老实又省心省事，现在看来还比不得你。”

叶耀东挑了下眉，“是吧？”

“你还得意上了？最不省心，最让全家人操心的是你，你哥才几次？爹都还在给咱们干活，你还好意思说自己省心。”

“两码事，起码我自己折腾的事，我自己能兜得住。”

这倒是真的，林秀清也不反驳了。

他们几人落在了最后面，边走边说，前面的人已经都没影了，都各回各家了。

正午的太阳高挂天空，偏偏村子的房子都是矮房，太阳直射，想找出有阴影的地方都难，几人走了一小段早就已经汗流浃背，脸颊通红，也就老太太手里还拿着蒲扇，走哪带哪。

她看着东子还穿着长袖，戴着帽子，怕他热，就把扇子给他。

叶耀东摇摇头，“我推着自行车没有多余的手，你给孩子扇扇，这孩子脸红的跟和屁股一样。”

“你还是先骑车回去吧，自己穿长袖戴帽子防晒，孩子可没有，不要把她晒伤了。”

“那行，那我先骑车带她回去。”

叶小溪全程没说话，不是她转性变安静了，而是她第一次坐自行车，新奇的很，大人们都在那里说话，她就自己在那里研究，双手抱着上面的坐垫，不停的摸来摸去，看什么都好奇。

叶耀东又将孩子抱到前杠去坐着，嘱咐她抓好上面的扶手，屁股坐好不准乱动，才一只手把她圈着，一只手掌控自行车，蹬了起来。

叶小溪看着自行车动得那么快，眼睛都睁大了，嘴巴都张圆了。

“车车…车车……爹…好快……”

“胡说，要说爹好厉害！”

“腻害……爹……腻害……”

“对，还有也要夸你爹好棒。”

“爹，棒棒！棒棒！”

“嗯。”叶耀东满意极了。

先一步到家时，除了阿清跟老太太，所有人都到家了，他爹跟二哥也都在他大哥家里。

他把叶小溪放给叶成湖跟叶成洋两兄弟看着，只说他们的娘在后面，也马上到家了，让他们老实点，不要跑出去晒太阳，就也去到他大哥家。

屋里头的叶耀鹏跟叶耀华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无精打采，满脸后悔，觉得不应该贪心，也不应该好心的想着拉扯他们一把，现在好处还没落到手，反而惹得一身骚。

他走进门去，看着一屋子的沉默，疑惑的问了一下，“商量出结果了吗？”

叶父左手跟托塔天王一样的拖着水烟壶，吸的咕噜咕噜响，没管他。

叶耀鹏道：“那边非得叫我们把船都带上，反正装得下，带两个也是带，带十个也是带。”

“想太多了吧？你们那船怎么可能拉得了十条？”

叶耀华老实的道：“两条船各拉5条，叠甲板上拿绳子固定了……”

“哦……你已经想好好的，安排好好的了？”

叶耀华慌慌的赶紧摆手，“没没…不是这个意思，我们不想带……”

“你们要是不想带的话，那只能给钱补偿了，毕竟是你们毁约的。”

“什么叫我们毁约的？”

叶大嫂在边上煮饭，拿着锅铲就激动的走过来比划着道：“是他们不讲信用在先，到处乱传，还把娘家的都算上了，我们可没有答应，要理亏也是他们理亏在先，凭什么叫我们给钱补偿？”

“再说了，他们买船也不是我们叫他们买的，是他们自己贪心，自己花高价去买的，这关我们什么事？新买来的船，我们又没答应他们什么，他们也没过来说过又有船增加了。”

叶耀东摊了一下手，一脸无奈，“舍不得给钱补偿的话，那就只能按一开始的约定来，你们就把之前自己答应过的三条船带过去。”

“但是堂嫂们给其他人的承诺，没有事先告诉大哥二哥，没有经过商量，是他们自己私自答应别人的，那当然得他们自己解决，这就不关你们的事。”

“还有他们后头高价买的船，肯定也跟大哥二哥没关系。”

叶耀鹏立即点头，“对，就是这样，我们也是讲理的，不是不讲理。我们就只承认一开始确实答应了带的那三条船，现在反悔确实是我们不地道。其他的，他们还要硬塞给我们，我们可不承认。”

“嗯，所以你们想到咋解决了吧？”

两人都抬头看着他，都有些懵逼，一个摇头一个说没有啊。

叶父无语的道：“蠢货，东子不是已经跟你们说了，既然不想带那么多船跟人，又谈不拢的话，那就按最初的约定来。”

“那还是得带上三条船，那我们今天不是白跑一趟，白吵这个架了吗？”

不等两兄弟说，叶大嫂就直接开口了。

叶父瞪了她一眼，不好骂儿媳妇就转头骂大儿子，“家里你拿主意还是媳妇拿主意？”

叶耀鹏也转头瞪她，“煮你的饭，什么话那么多？男人说事情有你什么事？”

叶耀东看到大嫂闭嘴了才道：“你们今天要是不吵这一架，等到出发的时候，你们就不知道自己得被迫带上多少条船了。”

“听到了没有？30多岁的人了，脑子长哪里去？这种事是能随便揽的吗？东子去年带乡亲们出去的时候，可是一分钱都没有收他们的。”

“还都是丑话说在前头，可以给他们跟，但是跟去的话，自己的事情自己安排，自己解决，他什么都不管，如果有啥意外什么都不负责，都不关他的事。”

“你们自己倒好，自己往自己身上揽事情，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这都不懂。”

两兄弟都被叶父骂的一声不吭。

叶父看着两个人屁都打不出来一个，只好忍气又道：“要是你们担心会有意外，要担责任，嫌麻烦什么的，觉得自己那个钱挣的不值当，那晚一点商量的时候就再退让一步，三条船顺便带过去。”

“但是到地方后，就跟你们没关系了，其他的让他们自己安排，自行解决，你们什么都不管，说好的那两成你们也不要了，出啥事了也不关你们的事。”

两兄弟这下子都抬起了头，相互对视了一眼都点点头。

“这样子可以，可以顺路给他们捎过去，顶多再给他们带回来，中间在外面的事，我们什么都不管。”

“我们也不要他们那两成了。”

叶耀东摇摇头，他们想的太简单了。

“没出意外什么都好，皆大欢喜。要是有什么意外，照样还是第一时间找你们的，谁让你们把他们带过去？”

“就像去年，我虽然话那么说，但是到地方了我也是得能搭把手的都得搭把手，没办法撇的那么干净的。也因为去年人不算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你不帮忙那也是要落人话柄的，毕竟都是同村的，大家都是跟着我出来，都得照应。”

“这一趟也是一样，能腾出手的话，该照应都得照应。但是，我昨天晚上也提前说好了，我自己的团队也多，我自己的人都有二三十号，我肯定是自己管自己先，一个人的精力有限，跟去的就让他们自己安排。”

“利害关系也摆清楚了，真有什么状况，大家也都能理解。这两者其中也是不一样的。”

三人听了又沉默了。

叶父头疼的道：“那你说咋办？”

“在我看来，能用小钱解决的事，还是尽量用小钱解决。嗯…大钱我们肯定没办法。”

“怎么说？”

“他们不是用新船的价格买了两条旧船，就等着去发财吗？本来这个不关你们的事，是他们自己自作主张整出来，事前事后都没有知会过你们，你们可以不用负责的。”

“现在么…你们就按他们买的原价买过来，让他们减少这个损失。”

“他们之所以不痛快，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自己已经往里头砸了这个钱了，结果你们又不带他们去了，那这个钱就白花了，打水漂了。”

“现在你们把他们这个损失给补上，看他们肯不肯了。”

叶父眼睛一亮，“那就船收过来的话，虽然贵了点，但是老大老二自己就能请两个人带去捕捞的，那收益就归自己了，这样比带着他们去划算，反正都要担责任。”

“对，就是他们不一定会同意，你们得叫村委会也一块出面。而且还得扯皮，扯到最后，得是坚决不带他们后，然后再商量怎么补偿，才能提出来。”

“不然，他们就是想着一心跟去发财的，你把他们船收走了也解决不了初衷。”

“得是他们知道没辙了，你们就是铁了心，不带他们去了，然后再去把他们的船原价买过来，减少他们损失，那才有可能。”

“你们还得咬死了，是他们自己先往外传消息毁了约定，也是他们自己往外承诺的，你们根本就不知道，他们自己亲戚那里，让他们自己解决。你这边就帮他把船原价收了，也不让他们亏钱。”

叶耀鹏有些踌躇，“他们能答应吗？这样也等于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他们原本就是想跟，现在也是就想着跟去。”

“所以你们就得商量，得扯皮。我现在只是把几个可能都给你们说出来吧，能聊的方案都聊一下。”

“谈不拢，你们还是得按照原约定把人带过去，毕竟也是一开始就说好的，履行承诺也应该。就是按照爹之前说的，不收人家的酬劳，只负责往返接送，期间就不管他们的闲杂事，赌人家平安无事。”

“不管赚没赚钱，平安送回来就好，反正你们现在也不想挣这个钱。你们还是尽早解决吧，这事要没解决，你们夜里出海拖网都不安心。”

两人都愁眉莫展。

“我们再琢磨看看。”

叶父问：“那要是按照原来约定的办，他们后面高价买的两条船带不走，心里肯定也不痛快。”

“那不痛快也不关我们的事，多两条船，相应的也得多4个人，这4个人要叫大哥二哥带过去，大哥二哥又得给多出来的人负责。”

“而且他们的小船划到海沟的话得几时？然后每天都得大哥二哥开着船拉他们的小船进出？货还得大哥二哥给他们送到岸上卖？倒反天罡了，搞得大哥二哥全程为他们服务，这两成的钱花的也太值了吧？”叶耀东讽刺的轻笑。

“那不行。”两兄弟异口同声。

“所以说，高价买的这两条船你们坚决不带的话，他们也很有可能找上阿生哥，让阿生哥的船拉去，毕竟阿生哥跟他们是亲兄弟。就看阿生哥的老婆厉不厉害了，不过大概也拒绝不了吧，都是亲兄弟。”

两人面面相觑，感觉又无解了，又回到了开头。

“你们自己好好琢磨一下，我把有可能的都给你们分析好了，我先回去了，热死了，身上也都是土，先冲个凉。”

该说的，他说了；该分析的，他也分析了；该提的建议，也提了；接下去就看他们自己扯皮拉锯，自己看着办吧。

林秀清看他从隔壁回来，以为都商量好了。

“完事了？饭还没好，还得等一会儿。”

“还有的扯皮的，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好吧，真的乱七八糟，本来也没那么多事的。”

叶耀东没有接话，拿着脸盆直接去舀冷水，大热天的谁洗热水。

但是老太太偏不，摸了一下他脸盆里都是冷冰冰的水，就让他等一下，正好锅里煮着饭，土灶里侧两个瓦罐大小的孔里头水也都热乎乎的。

“洗温水好一点，不然大夏天的感冒就不好受了，你们年轻人都不懂事，现在都随便乱来，等老了容易留下病根，到时候这里痛那里痛，你才知道难受。”

他没有接话，等老太试过水温，觉得可以了，他才去门口冲洗了一下，再去屋里换上背心短裤。

然后直直的就躺到床上去了，洗完澡整个人都舒坦了，要不是肚子饿的咕咕叫，都要前胸贴后背了，他现在眼睛一闭感觉又能睡了。

虽然没有睡着，但是等叫吃饭的时候，他整个人也都迷迷糊糊的，准备赖一会儿的。

叶小溪小不点推开门来叫他了，他故意又继续躺着不起来。

“吃饭饭了……爹……起床了……”

他一动不动。

叶小溪叫了好几声，又拉扯着他的手，半天也拉不动，只好爬上床去，对他的脸又拍又捏，也去抠他鼻子，捏他鼻翼。

没反应，她又去拿手撑开他的眼皮，看到乱转的黑眼珠子后，呵呵呵的直笑，口水滴下来了还不忘收一下，不过没有完全都收回去，垂涎三千尺的滴了一半到他脸上。

叶耀东眼皮子被她撑开了，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被她这样一打闹，他也清醒了，不瞌睡了。

林秀清看半天多没把人叫出来，就走进来一看，父女俩在床上玩的正开心，只好敲了敲房门。

“别玩了，赶紧先出来吃饭，都一点了，都该饿坏了。”

叶耀东抱着跨坐在他身上的人，笑着拍了拍肉乎乎的小屁股，学着她以往说话的口气，“吃饭饭喽～”

叶小溪也高兴来举起双手，扭动身体，摇头晃脑，“吃饭饭喽～”

等坐到饭桌上，她又习惯性的的找了一下裴玉，可是没有看到，脸上的表情就有些难过。

两人相伴一起同吃同睡了大半年，突然间好几天没看到人，感觉空落落的。

“妹妹呢？”

“妹妹回家了，她妈妈快回来了，以后就不住在我们家了。”林秀清给她装好饭，拿好勺子解释道。

“可是我想要妹妹，让妹妹来嘛？”

叶耀东道：“那等吃完饭，我去把妹妹抱过来跟你一起玩？”

她高兴的点头。

阿光前天一早匆匆的就拉着他往市里跑了，女儿放在家里给她继母跟两个妹妹看着，他们就没有特意去抱过来了，反正要不了两天惠美就回来了。

“一天问几十遍妹妹，从前两天阿光抱回去后她就开始问，你几天不在家她都不会这么问这么多次。”

叶耀东酸了，转头问她，“爱不爱爸爸？”

她点点头。

“你左手一个苹果，右手一个香蕉，爹跟妹妹掉进海里了，你先吃哪个？”

她茫然了。

桌上的其他人也傻眼了，这是什么问题？

“一个给爹吃，一个给妹妹吃。”

叶耀东自己也懵了，怎么还这么回答的？

“为啥？”

“因为我要吃西瓜！大西瓜！”

“你不救爹跟妹妹吗？”

“你呀，你救妹妹呀，我给你们拿苹果香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