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的另一端,与其它问询现场紧张的氛围不同,此处的营帐已经沦为了说书现场。
“哼,两次重创劲敌,带领队伍走向胜利,这大概就是mvp吧。”唐糖一脸深沉地看着面前的调查员道,“说老实话,我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强,但在那一刻,我知道,我必须命中。”
“……唐糖小姐,这件事你已经说了很多次了,我问的不是这个。”调查员擦了把汗道,“我的问题是,李清明在邀请你加入这次救援时,有没有暗示过一些情况,有没有给你一些个人的指示。”
“哎呀,聊天的时候肯定嘱咐过一些小事啊,你搞这么严肃干什么,好像什么大阴谋一样。”唐糖打了个哈欠随口道,“他让我别害怕,要勇于表达,承担好精灵探索环境的职责,必要的时候利用好音爆秘能,这有啥问题么?”
“所谓必要的时候是?”
“就是那两次啊,还没听明白?那我再说一次。”唐糖说着微微探身,又一次绘声绘色比划起来,“周亚轩暗中接近准备刺杀李清明,我屏气凝神等待着那一刻,我其实并没有太大的信心,但随着队友的一张张面庞在我眼前闪过……”
“可以了唐糖小姐,问询结束!!”
……
隔壁,氛围明显要平缓很多。
毕竟全部都是借助平板的文字交流。
吉小祥咔咔一通打字后,终是舒了口气,冲对面的调查员点了点头。
对面的中年女调查员像追更般看完这些后,也是回以微笑。
“辛苦了,写的很清楚,吉小祥小姐。”调查员理了把长发,看着平板道,“而且还包含很多细节,比如你和渡边遥很早就发现了周亚轩状态的异常,对林沅芷心理活动和原生家庭的猜测,以及时刻观察心绪不宁人员并不露声色送上安抚的行动,这一切都非常清晰合理。”
吉小祥听得满脸发胀,忙又在平板上打字道:‘别……我全程打酱油,就是在无关紧要的地方修修补补罢了。’
调查员却只摇了摇头:“在其他队伍里,向导通常都是发号施令的核心,但向地狱进发不同,李清明的能力已经足以掌控一切,你们不需要两個大脑,因此伱心甘情愿担当辅助,以一种寂寂无名的方式发挥作用,提前修补那些可能的裂缝,将团队风险降到最低。”
吉小祥赶紧低着头哐哐打字:‘打酱油就是打酱油,毕竟这不是我的局啊!乱说话可能会制造麻烦,我冲上前线战斗反而会让队友分心,除了照顾后面的人不闹乱子还能干什么嘛!’
“好了,别谦虚了。”调查员一笑过后,重又一点点沉下了脸,“但这里还是有个问题,想再问你一次。在洞穴中初遇绿色新生成员时,李清明直接选择了死亡威慑,并付诸实践,而你作为向导,当时一言未发,既没有尝试平复李清明的情绪,也没有去劝说那些环保者,这个态度是否有些消极了?”
没等吉小祥开始打字,调查员便又是一个抬手道:“回答之前,我先声明一下,无论如何,残忍杀害那几位环保者的行为,都有滥杀无辜的嫌疑,不仅有刑事责任,事后还可能被那些死者家属,以及幸存者起诉,而你作为在场唯一的向导,担负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考虑到你的社恐状况,这个责任倒也可以撇清,因此你只需要在这里声明,当时由于精神紧张而无法开口,相信调查团队并不会再进行追究。”
听到这里,吉小祥顿时面色一沉,一字字敲了下去:
‘你在暗示我要撇清责任,从而更彻底地为李清明定罪。没猜错的话,同样的话术也用到了渡边惠身上吧?’
调查员明显顿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之前柔和的神情道:“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你是个连对我说话都困难的社恐,更不太可能在当时的情况下开口,不是么?”
‘不是!’吉小祥气得嘎巴嘎巴狠狠敲起了屏幕,“当时的不作为并不是因为社恐,而是经过熟思后的抉择,飞速流逝的时间,极端恶化的环境,窘迫的补给,荒唐的环保者,在这些客观条件面前,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循循善诱,以这种毁灭性的方式摧毁他们的意志,重新塑造行为是唯一的方式,否则即便哄着他们干活,他们也会喊累,也会质疑,也会闹事,到时候只会引发更大的灾难,就像西侧营地!”
调查员看着这些,面色微微一紧:“你确定这是自己的判断,而不是基于结果的倒推?又或是帮李清明脱罪的说辞?”
听闻此言,吉小祥突然放下了平板,直视着调查员重声开口:
“我是一位通过了尖峰学院考核并且经历过三次秘境的向导,虽然我比你小至少20岁,但我已目睹了远超你理解的生离死别尔虞我诈。我的决定或许会错,但那一定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我更不会被任何人暗示,就像现在,调查员女士。”吉小祥凝视着调查员道,“你们派出一个形象气质酷似我母亲的调查员,全程温文尔雅地倾听,不时送上肯定和鼓励,最后不动声色地暗示我要撇清责任,这招太下作了,我有理由质疑调查团队负责人的立场。”
面对吉小祥突如其来的开口怒斥,这次的调查员终是难以克制地出现了情绪变化。
“你没有社恐?”她愕然道。
“!”吉小祥两眼一瞪,脸也瞬间胀了起来,鼓着嘴想说话,但憋了半天还是抓起了平板咔咔打字,‘有!刚才急了!’
“听着……我最后再确认一次。”调查员揉着额头,表情已不再那么温文尔雅,“如果你不声明当时犯了社恐,结局将很可能是和李清明、渡边惠等人一起被判有罪,你确认放弃这个机会么?”
‘确认。’
“好吧,那最后的问题。”调查员漠然摇着头道,“与你交谈这么久,无论你的气质还是行为,都是那么的善意,但内里的价值观却又如此……难以评断,你敢说这些完全没受李清明影响么?”
‘当然受了李清明影响。’吉小祥毫不犹豫地打字道,‘我见到的每个人,经历的每件事都在影响着我,是它们共同构筑了现在的我,其中李清明必然占了相当的比重。而你,调查员女士。’
吉小祥再次抬起了头,有点害羞地说道。
“与我的这次对话,也许已经永远改变了你。”
“…………问询结束。”调查员颤颤起身,像躲避什么怪物一样向外走去,“从没见过这样的向导……”
略略略!
吉小祥狂吐舌头。
……
旁边稍大的营帐内,作为此次调查的第三大重要人物,k也同时面对了三位调查员。
但她整个人却异常放松,全程靠着椅背,两腿搭在桌子上,呱啦呱啦说完了全程。
如果说李清明不屑于装疯,但她王大漂亮可爱死卖傻了。
“哎呀,差不多就这样吧,好多细节都想不起来了,毕竟被那个光雕吸走了记忆。”k挠着腮帮摆着臭脸道,“好像有点脑损伤了,赶紧把我也送医院治治吧。”
面对这种泼皮装傻的行为,对面三位调查员已难免有些焦头烂额。
“我警告你,不能什么事情都用记忆损伤搪塞。”
“我们有理由怀疑你在进入秘境之前,就和李清明达成了某种默契。”
“西边营地的事情到底是否属实?李清明又是怎么那么快将你们几个人运回东边营地的?”
“我不知道啊!”k摊手道,“晕晕乎乎的就回去了呗。你们没中过暑啊?发烧40度一天没喝水啥感觉你知道啊?”
“那你凭什么对许美佳的事那么言之凿凿?”一个调查员抬手道,“对李清明有利的事你记得比谁都清楚,对他不利的就全忘了是吧?”
“哎呀,记忆什么的,这我也做不了主啊,阿sir。”k枕手笑道,“你们说话也要注意啊,好几次假定我和李清明有什么犯罪同盟,要搞什么大阴谋一样。他爱干啥干啥,我可是清白的啊,阿sir,都被许美佳他们耍成这样了,我阴谋个锤子啊阴!”
“好!那我问你,离开西侧营地的时候为什么对森林奇迹见死不救?”
“这人都死了当然没法救了啊。”
“可从李清明的证词来看,林沅芷当时并没有死。”
“林沅芷谁啊?不记得了啊,阿sir。”
“啊啊啊啊!你到底进过多少次警局才能这么熟练!”
……
医院这边,叶浅的病房内,情况不能说和k一模一样,只能说殊途同归了。
只是这边的调查员更加狼狈一些。
“一会儿说两次,一会儿说三次,现在又说一次,求求你了,告诉我们吧,周亚轩叛逃前队伍究竟休息了几次?”
“两次两次!”叶浅躺在病床上吃着快餐振振答道,“这次肯定没错,铁定两次,相信我调查员,这次认真的。”
“你哪次又不是认真的!”调查员擦了一大把汗,无力地看着平板道,“累了,我已经彻底累了,要不就这样吧,随你便了……”
“别啊,我脑子里还有很多真相有待挖掘的。”
“问题是你他妈自己也分不清楚哪个是真相哪个是脑补啊!”调查员骂道,“那这样,别的我也不指望了,你脑子里有什么明确的犯罪行为么?自己的或者别人的都可以,周亚轩和许美佳就不用说了。”
“明确的……犯罪……”叶浅面色一颤,明显陷入了犹豫。
“哦?”调查员瞬间眉色一扬,好似看到了什么希望。
从他得到的消息来看,现在全体尖兵都异常团结,除了王大漂亮装傻以外,其余人非但没有推卸责任,反而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生怕老大李清明一个人扛下所有,死也要一起坐大牢的样子。
而现在,面前这个傻子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千里之堤毁于此,会是他么?
“算了吧……那个大概也不算犯罪……还是别说了……”叶浅低下头道。
“别!”调查员忙一抬手,“叶浅先生,从过往资料来看,你是一个非常有原则的人,有着自己的正义之道,在这里隐瞒犯罪线索,并不是你要做的事。”
“…………”叶浅一阵漫长的沉默挣扎后,终是颤颤抬起了头,“大哥你说得对……不承认这件事……我这辈子都会睡不踏实觉的……”
调查员神色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