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
“没事,佛子这么做,反而增加他的福报。”
“佛子非我等所能及也。”
丰邑坊的一条小弄之中,数名护法僧心中十分感慨。
“成了?”
“成了,直接怼那瘦猴睡觉的房间里头去了。”
嘉南义庄后院外的墙角,戚黑鸟和那黄牙所说的大军等几人,窃窃私语。
这被他们叫做大军的汉子本名戚军,看上去雄武有力,脸上有一处箭创留下的伤疤。
早些年他在边军呆过,回到长安之后因为胆子大,就成了官家的捞尸人。
那种淹死在河里头,或是死在野外的一些无主尸身,都靠他们这群捞尸人收拾。
这些人胆子要比戚黑鸟这群人大。
但今日里拖来的那具女尸还是有些骇人。
这女的是长安一家富商家的丫鬟,被那富商家的公子给看上了,但富商家的公子的未婚妻是某个门阀的旁系,知道了此事之后,便差人将这丫鬟偷偷绑了,凌辱一番不算,还送到了一个暗窑子里头。
这丫鬟承受不住,找了个机会上吊寻死了,但她估计也是满腔的恨意,所以上吊之前还特意寻了红衣红鞋,这一身红穿得可瘆人。
而且上吊死的嘛,面皮青也就算了,舌头也吐得老长。
戚军这伙人虽然尸身见得多了,但碰到这种死得浑身怨气的,还是不免心中发毛。
这太阳没落山之前还觉得自己身子里火气旺,不怕什么鬼怪,但太阳一落山,他们还是觉得浑身凉飕飕的。
所以哪怕戚黑鸟搬出黄牙的名字,说让他们偷偷躲在这边看看,他们还是一个个找了个由头,借机就出了这丰邑坊。
……
“嚯!熟悉的气息!”
“终于有那味了!”
周驴儿刚从西市晃了一圈回来,还没走近自己的屋子,就一下子感觉了出来。
神秀经那几个护法僧传信,是早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但看着周驴儿不惊反喜的样子,他也并没有废话,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
周驴儿笑嘻嘻的一推开门,就看到一个红影挂在床前的梁上。
他围着身穿红衣的吊尸转了一圈,很是高兴,“这里的人还怪好咧,生怕我睡得不习惯,这么快晚上了还给我送个人来。”
他高高兴兴的就将这丫鬟的尸身放了下来,转身就去伙房生了火,然后去井里打水。
神秀看着他奔忙,忍不住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周驴儿点了点女尸,道:“她身子硬了,用热水多擦擦,推动一下筋肉,就能收拾得干净利索,看上去就能好看。”
若是裴云蕖听到他这样的说话,肯定就眼睛瞪大了,心想这刺激了,难不成许推背没有这爱好,周驴儿反而有这爱好?
但神秀没有这种念头。
他知道周驴儿也不会往那方面想。
似乎在周驴儿的眼睛里,这世上都只有亲近和慈悲。
他默默地帮周驴儿提水,帮周驴儿弄旺灶膛里的柴火。
“水不能太温,要摸着烫手。”
周驴儿从自己的一堆行李里头,将那个经常背着的很大的皮船扛了过来,然后让神秀帮自己从伙房里头弄水。
他就将这个大皮船当成了大澡盆子。
调好了水温之后,周驴儿让神秀帮忙,将女尸身上的红衣红鞋全部脱干净了,然后将尸身泡入有些烫手的水中。
他将女尸洗得干净,然后又像给人搓背一样,推拿着这女尸的经络。
渐渐连女尸身上那些瘀血和可怖的尸斑都淡化了下去。
在周驴儿的耐心摆布下,甚至连女尸的舌头都含了回去。
等到周驴儿又从义庄里头拿了一身干净的素衣给这女尸穿上,又将她的面容也用真气缓缓抚了片刻之后,一直沉默不语的神秀面色也不由得庄重肃穆起来。
这女尸来时在他眼中都如同真正的厉鬼一般狰狞可怖,而且生前不知遭受了什么样的折磨,不只是伤痕累累,就连那种怨气都是好像积蓄在了每一寸肌肤上。
然而等到周驴儿收拾完毕,弄得清清爽爽时,这女尸再无一丝可怖。
她脸上那些浓厚的怨气都似乎消失了。
看着这名女尸的面容时,神秀的脑海里似乎出现了一道光。
他瞬间领悟到了很多道理。
有些人的确不需要背诵什么佛经,有些人也根本不需要念经来超度亡魂。
那种真正的慈悲,超越一切经文的力量。
“善哉!”
黑夜之中的街巷中,响起很多慈悲而心悦诚服的声音。
“这味儿对了。”
周驴儿还抱了抱女尸,他觉得今晚自己应该能够睡个好觉了。
“神秀哥,这长安城里也没有天行母,那接下来就只能按你们说的,找个好去处给她埋了。”
他想了想,道:“就是不知道她家里人在哪,是不是按着你们这的规矩,也要让她的家里人见见?”
神秀对着周驴儿行了一礼,他再抬起头时,和平日的神秀已有很大不同。
他微微一笑,道:“你安生睡觉,接下来的事情我去办就行了。”
“好嘞!”
周驴儿自己打水洗了洗,就开开心心的钻自己的被褥里头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