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心中惴惴,硬着头皮走入房中,站到董心五面前,董心五的双臂还缠着厚厚的绷带,他吃力地伸向茶杯,谷雨连忙将茶杯端起递到董心五面前,董心五瞟了他一眼,伸手接了过来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坐下吧。”
谷雨哎了一声坐到下垂首,董心五身体靠向椅背,茶杯在手中摩挲着:“你大师兄叫孟朝阳,比我小五岁,收他为徒的那年我二十岁,算起来他的年龄和你如今相仿。”
谷雨一怔,没想到董心五说起了陈年往事:“那年京城中发生了多起耸人听闻的开膛案,夜间独行的百姓一不留神便被掳了去,被发现时每人皆被开膛破肚,死状凄惨。官府甚为重视,三日一追,五日一比,板子打在捕快叫苦不迭,但那时线索了了,只能推断出是辽东一伙贼寇干的,其内部组织严密,行事隐秘,我率人连追数日都无法掌握其行踪,偏生贼寇面对全城缉捕仍不知收敛,受害者接连出现,就在焦头烂额之际,朝阳却带回个好消息...”
谷雨出生时这案子早已告破,但不知是出于后怕还是猎奇,坊间仍流传着此案的传说,有说狐妖乱世,生吃人心,也有说其实是宫里的大人物搞出的腌臜,这还是首次从亲历者口中听到关于这个案子的内情,联想到案犯残忍的手法,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董心五的目光看向院外,阳光透过树梢投下一片光影,他盯着那片光影出了会神才道:“朝阳性格内向,但喜欢动脑筋,他知道这些人来自辽东,饮食起居习惯与本地百姓差异巨大,他便对经营当地饮食的食肆、浴堂格外留心,只要有暇便会在这些地方转悠,某一日果真教他撞见了,那伙人身材高大长相彪悍,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因为事发突然,朝阳来不及唤人支援便偷偷跟了上去,不幸的是那伙人狡猾多端,将他行藏识破,双方争斗之中,朝阳寡不敌众被人坏了一只招子。”
“啊...”谷雨轻轻叫出了声,即便仅是想想,也能知道眼睛被废的痛苦,董心五幽幽地道:“幸亏他逃得快,否则命就得留下了。得益于他的发现,很快我们便察觉到对方的行踪,一场硬仗下来将贼寇全数抓获,只有一人外出消遣逃脱了过去,”说到此处,他的手下意识地抱紧茶杯,深深吐了口气:“这小子阴毒得很,尾随朝阳回了家,他也不着急动手,一直待此案平息,朝阳外出办案时将他全家五口杀害,人人开膛破肚!”
谷雨吓得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董心五,董心五闭上了眼睛:“那时朝阳和我在通州追捕一名在逃案犯,此人是一伙强盗的头目,常年在京城周边府县作案,闯入百姓家中将值钱的东西搜刮一空,稍有反抗便是一顿毒打,老百姓苦不堪言,但因为地处偏远等官差赶来,人早跑得无影无踪了,长此以往乡民本已艰难的生活被祸害得不成样子。我们已得知对方的藏匿之地正要前往抓捕,此时噩耗传来,我亲眼看着朝阳的脸上瞬间失去血色,变得惨白无比,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谷雨双手不由自主地攥在一起,他深深吐了几口气试图稳定情绪,但发现根本无济于事,董心五转向谷雨:“你知道他醒来后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谷雨颤抖着嘴唇摇了摇头,董心五直视着他的眼睛:“师傅,别担心我,那盗贼抢老乡的辛苦钱,当真不是个东西。咱们早一日抓到他,老百姓才不会继续受苦。”
谷雨脑袋嗡了一声,董心五声音发颤:“他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记得,这些年一直忘不了,也不敢忘。”
“后来呢?”谷雨追问道。
董心五老迈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悲戚,眼角噙泪:“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