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叛归来的他们之前屯于北屈县两乳山——山有两岫,望如乳形,因以为名。
“西河公这么说,朕便放心了。”刘聪勉强笑了笑,咳嗽不止,脸色苍白。
他当然知道如今这个局势,其实非常危险了。
最理想的情况是邵贼给他们一年时间,全力整顿人心,提高士气,将危局慢慢扭转过来。
大败之际,人心动荡,十成战力发挥不出三成。但整顿过后,纵然无法恢复全盛期,有个七八成战力却是不难,这就是很大的提升了。
最怕的是邵贼不给他们时间。
好在如今大雨连绵,生生拖住了晋军的步伐,此乃天赐。
“石楼山下牧场良驹,亦听你调用。”刘聪想了想,又补充道。
牧场在石楼山西北五十里,由朝廷开办,位于龙泉水畔。
吕梁山一带,汉人觉得没法种地,但在匈奴人眼里,却是非常优良的牧场,南北朝及隋唐时期,龙泉水素产名驹。
“是。”刘畅诧异地看了眼天子,沉声应是。
他今天就没说几句话,但天子却喋喋不休,一句接一句,这让他起了一个大不敬的念头:天子是真的害怕邵贼了。
刘聪管不着刘畅的想法,只在心中默默盘算。
从晋阳到平阳,只有两条路。
其一是走冠爵津(雀鼠谷),这条路最近,但也最艰险。
其二是先西行至秀容城,再南下西河。
秀容(今岚县南)之名,来源于先帝(刘渊)。因其感神而生,姿容秀美,故得名,现在是乔衷的驻地。
历史上后赵年间,曾在此置秀容护军。
北魏年间,又在北边置秀容城,故有北秀容、南秀容之称——北秀容是尔朱氏最初的牧地,后来南迁至南秀容。
刘聪盘算来盘算去,愈发烦躁。
万一邵贼不计伤亡,猛攻秀容城怎么办?
冷泉水那边展不开兵力,冠爵津很难过来,倒是好守,但秀容城的地势却没那么险要,位于河谷之中,并不难攻打。
乔衷能不能守住秀容城?
刘雅生新败,能不能守住汾阳故城(今静乐县)?
这两地不守,晋军可就大举南下,直抵赤洪岭(今方山县北)、赤洪水(今方山县南,北川河,也叫离石水),离旧都左国城就不远了。
左国城、离石一过,离平阳郡可就不远了啊。
这么一看,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陛下……”刘畅轻声呼唤。
刘聪回过神来。他知道自己有点失态了,这不好。
即便心里真的焦急,也不能显露出来,那样只会让臣僚将官们也忧心不已,不利于提振士气。
他笑了笑,道:“事已至此,还得精诚团结。西河、太原一带,国人甚多,不会轻易降邵,还是有得打的。”
“弘农那边,地势艰险,亦能坚守。”
“蓝田关下,太子刚刚挫败邵兵攻势。其远道而来,补给不易,顿兵于坚城之下,无所寸进,久而久之,败之必矣。”
“这仗——还能打下去,还有胜机。”
说到最后,刘聪仿佛说服了自己,心情居然略微好了一点,哈哈大笑道:“邵贼侥幸得胜,方要追亡逐北,却被大雨浇灭了攻势,此非天助耶?”
众人一听,居然发觉他娘的有几分道理。
神神鬼鬼的东西,说不清道不明,但有时候就决定了很多事情。
此时邵贼再攻,可谓逆天而行,没有好下场的。
“朕就在平阳,哪都不去!”刘聪脸上露出病态般的潮红,掷地有声道:“邵贼若真杀来,朕自登城奋击,唯死而已,何惧哉?”
“陛下威武。”群臣齐声赞道。
刘聪又看了看连绵不绝的崇山峻岭,心下稍安。
山是束缚,同时也是屏障。
大汉禁军连拓跋鲜卑都能击溃,当然也能在这茫茫群山之中击破邵兵。
若邵贼真胆大妄为到敢杀至此地,他不介意亲征北上,会一会此獠。
是生是死,唯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