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此言差矣。”莫含清了清嗓子,道:“击败代王(拓跋贺傉),只会令拓跋翳槐渔翁得利,何苦呢?大王既已得陉北五县之地,想必急着移民实边,教化群胡,此非一朝一夕之功。若再贪功冒进,折损将兵不说,东木根山或将为翳槐所得。届时其号令诸部,成为共主,岂不比现在还麻烦?”
邵勋不置可否,吩咐亲军督黄正取来地图,说道:“不得平城,陉北诸县便始终无法安定。陉北不安,雁门、岢岚不安,我亦寝食难安。”
“大王这是一定要取平城?”莫含皱眉道。
“不如你告诉我,祁夫人到底怎么想的。”邵勋说道:“如今这个情形,若不付出点什么,一言以退兵,徒惹人发笑。”
莫含心中一动。
梁王这话说得有意思啊,仔细想想,似乎不无借力打力的空间。
“大王若能稍缓进兵,待我主北上击败贺兰蔼头后,愿将平城献予大王,自回东木根山收拾旧部。”莫含说道:“大王若挥师急忙进,我主被迫抽兵迎战,胜负先不论,却给了贺兰蔼头攻城略地、拉拢诸部的良机,岂非与大王之愿相悖?”
邵勋闻言沉思。
他很清楚,莫含这厮是在离间梁、王、贺兰三方联盟,而这三方事实上也各怀鬼胎。
乌桓王氏虽然有小心思,有自己的利益,但整体还可控,他们也非常想要拿下平城,与代郡、广宁连成一片,以为自己的存身之基——这其实已经比当年乌桓王库贤的地盘还大了。
而按照战前王丰开出的条件,他们愿献代郡、广宁,以求复国。
这是什么意思?他们想全有拓跋鲜卑的地盘,包括盛乐、平城南北二都在内,为此可以舍弃代郡、广宁。
但这是邵勋希望得到的结果吗?当然不是。
他的最高战略目标是将防线构筑到阴山一带,并在阴山以北建立傀儡政权,永久分裂鲜卑。为此,他对王氏、贺兰氏都只是利用,并不是真心帮助他们。
如果一时完不成最高目标,那么他会审视战局,灵活调整。
基于这个思路,考虑到贺兰蔼头的进展着实有些迅猛,或许真的应该调整一下了?
莫含见邵勋在思考,心下松了口气。
祁夫人所言无差,邵勋绝对不愿意看到贺兰蔼头、拓跋翳槐这对舅甥的实力日渐壮大。他对乌桓王氏也不过是利用而已,如果局势没朝他希望看到的方向发展,他一定会调整战略,届时最惨的不是他们母子,也不是翳槐、贺兰蔼头,而是王氏和什翼犍——他们可能什么都得不到,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在陉北及平城立国,但国中大权悉操于邵勋之手。
“此事我再思量下。”邵勋摆了摆手,说道。
黄正会意,起身请莫含离开。
莫含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大王。”见莫含背影远去,张宾立刻说道:“祁氏必不愿献平城,此乃缓兵之计。”
邵勋微微颔首。
平城是代国南都,有一定的政治意义。祁氏母子回师之后,没有直趋东木根山,而是前来平城,其间是有原因的——平城不守,威望更损,叛离的部族就更多。
按照莫含的说法,祁氏母子打赢贺兰蔼头之后,就会献出平城,简直是瞎扯淡,因为这是政治自杀。
“大王若苦恼翳槐势起,仆有一计。”卢谌突然说道。
“讲。”邵勋有些惊讶,先献计的竟然不是张宾。
卢谌起身,先行一礼,面色有些激动。
只见他摊开一份地图,说道:“贺兰蔼头已领国中精锐东行,这会应在东木根山西北,招降诸部,可能还要与诸部大人会盟。大王不妨拣选精锐,自马邑向北,穿越汉雁门旧地,直趋盛乐。翳槐所部,乃蔼头四方纠集而来,人心未附,根基浅浮,一旦遇袭,未必就真的愿意死战。若再打出什翼犍之旗号,或还能瓦解部分人心。”
邵勋沉默,没有说什么。
卢谌此计过于想当然了,而且即便真要实施,现在也并非良机,只能作为备选方案。
“大王,此时更宜北行。”张宾说道:“若连平城都未下,没几个人愿意来投的,况且公然背盟,伤损名声,纵得一时之利,长久则后患无穷。”
卢谌闻言,脸色微红。
“北上,不要停!”邵勋思虑片刻之后,便排除各种干扰,做出了最终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