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阿爷闻言闭上了眼睛,“我老了,光是保住会安就心力交瘁,没有精力再去想那么多了。”
不知道怎么的,鄚子布被罗阿爷的这种姿态一下就激怒了。
相信后人的智慧是吧?你手握大权都不去改变,后人又能怎么办?
难怪后世会安会被阮朝随意拿捏,法国人来了之后,又将这里当成了下蛋的母鸡,残酷吸走了所有营养。
硕大的会安城最后变成了一个小镇子,会安明香人也随之烟消云散。
“大阿爷领袖会安二十年,不想着解决即将到来的绝境,反倒是要逃避,你都逃避了,子孙该怎么办?你对得起会安二十万明香人同胞的信任吗?”
“我说过,我老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归西了,你们这些后辈子孙不努力,难道要我六十岁的老头子去拼命?”罗阿爷也突然暴怒了起来。
鄚子布气得怒火直往头顶冲,他愤然上前几步,“谁说后辈子孙不努力?但他们人微言轻,难道就凭着自己一条命去.....。”
“大阿爷是在激将晚辈吗?”鄚子布突然反应过来了。
罗阿爷冲着鄚子布哈哈笑了几声,随后招呼道:“伱随我来。”
社亭的后面,是摆满了祖先绘像和神位的祠堂,罗阿爷指着最上面的一张画像问道:“孩子,你知道他是谁吗?”
往日的记忆涌上心头,鄚子布看着画像上身着道袍的消瘦身影轻声说道:“晚辈当然知道,这是咱们粤人的大英雄,张家玉张文烈公。”
罗阿爷泪花点点,“张文烈公之妻彭氏乃是我祖父的亲姨母,我曾祖罗定文公乃是大明东莞守御千户所副千户,与张文烈公是老襟。
永历元年(1647),清兵逼近广州,我曾祖、祖父与张文烈公一起护国,道滘一战,我曾祖六兄弟,祖父堂表三十七健儿俱死国难。
我这一房,原本有丁男四十余,及至逃到南洋时,只余数人。”
说到这,罗阿爷激动的浑身摇晃,“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国仇家恨就在眼前飘荡,从未蒙面但我就知道是他们的曾祖、祖父,满脸是血在朝我无声怒吼。
可是我们子孙后人,不但没有能力为他们报仇,反而已经快把他们忘记了。”
张家玉乃是岭南三忠之首,东莞人,进士出身,一路从北京辗转回到广东。
清兵逼近广州时,张家玉在家乡号召乡党护国安邦,大小十余战,终因寡不敌众在增城战死。
死前向北叩首悲呼:‘矢尽炮裂,欲战无具,将伤卒毙,欲战无人。臣力竭矣,唯以死报国!’
其中最惨烈的道滘一战,张家玉全家被俘,祖母陈氏骂贼而死,母亲黎氏、妻子彭氏及至亲四十余人被清兵杀死,乡人随张家玉殉国者多达两千余,后世尚存道滘万人大坟。
在张家玉事迹的激励下,终满清一朝,全天下反清情绪最激烈的,就是张家玉的家乡,围绕着广州,北至香山县南到新安县(深圳)这一带。
他们在嘉庆三年(1798)就敢大张旗鼓祭奠张家玉,可见后世排满革命自此地兴起,不是没有原因的。
罗阿爷看着鄚子布,“我罗大铳等了半生,就是在等明香人中出一个真正不忘故国的人物,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虽然我能给的不多,但只要你鄚子布能在张文烈公神位前发誓,你鄚子布将来一定会为咱明香人在这南洋,再建大明,保住衣冠。
我就给你精兵两百,火铳两百杆,两千料大红单船一艘,城南的倭人、西番人也帮你招募。”
红单船是广船的一种,漆红漆,很适合海上战斗,两千料大约在一百三四十吨上下,在此时来说,已经很大了。
会安此时的明香人武力,也就是常备三四百,小规模征召两千来人的规模。
罗阿爷一下给精兵两百,大船一艘,几乎是他拿得出来的极限了。
鄚子布没想到罗阿爷竟然这么痛快,当即跪倒在张家玉神位前,大声的发下了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