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做人,后做事。
方重勇在龟兹镇确实把该做的铺垫都做到了,不过正经事却还没开始办。
那么对他来说,什么事叫正经事呢?
答案就是为大唐开疆拓土。
这是当初方重勇白纸黑字给基哥签字画押的保证,如果没有这个保证,他压根不可能拿到西域大唐的边军的军权。
这也是他想方设法和平解决与高仙芝之间矛盾的原因。
如果目标与自己实力之间存在差距,感觉力有不逮的时候,就要把身边的朋友和助手搞得多多的,这样才能在没有条件的情况下尽量创造条件!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方重勇就来到安西都护府办公的衙门,召集高仙芝与作为监军的边令诚等人开会,商议下一步军事行动的相关策略。
大概是昨天宴席上那一手玩得比较圆润,高仙芝与边令诚二人对他的态度明显热忱了很多。一听方重勇要商议对策,连忙将目前还在伊逻卢城的安西军大将,都召集起来商议大事。
除了镇守焉耆镇的李嗣业与白孝德外,其他人基本上都到齐了。众将围在一张面积极大,将安西四镇每一个小绿洲,数百城镇都标注清晰的大地图跟前,等待方重勇训话。
这张地图采用了西亚的某些技术,在龟兹镇本地绘制而成,其测绘手法与中原颇有差异,但看起来标识得更明晰一些,这玩意堪称是龟兹镇的宝贝之一了,从来不会带出伊逻卢城。
不过今日来的将领虽然多,但那位吐火罗使者却没被请来。众将都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高仙芝,见这位安西副都护似乎并不愿多解释什么,他们也好像多少明白了一些事,于是知情识趣的保持了沉默,等待着真正的“一把手”来开会。
“高副都护,你跟本大使说说吧。你们原本的计划,是要怎么行动?”
方重勇面色肃然,沉声问道。
高仙芝从他手中接过用来指点地图的细木棍,指着地图上的具体城池位置说道:
“我们预计五千人,从龟兹镇出发,经过拨换城(新疆阿克苏),进入握瑟德(新疆巴楚),然后再经过疏勒(新疆喀什)。
修整好以后,全军越过葱岭(帕米尔高原),驻扎在特勒满川(瓦罕河)。到了那边以后,再与吐火罗的雇佣兵汇合,一同攻打小勃律外围最重要的据点云堡。
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至于攻打小勃律的兵马,沿途招募即可。”
高仙芝很是笼统的解释了一番,没有对这些计划进行特别说明。
比如说大军无法翻越葱岭,比如说吐火罗的雇佣兵到时候没有来,这样的情况要怎么处理。
这计划总结一下就五个字:艺高人胆大!
没有什么可说的,战略上看,这就是一个完全顾头不顾腚,没有任何胜率可言的离大谱军事计划。
在执行战略的过程中,基本上不考虑任何意外和变量,容错率极低。
唐军到时候抵达小勃律,哪怕一座小河上的浮桥被敌人砍断,都有可能导致大军进不能进,退又没法退,补给断绝以后全军覆没。
但是从战术上看,高仙芝这一手又很奇妙。连自己人都不敢做的事情,敌人便更是无法预料。
你没法说他绝对不可能获胜。
事实上,这样的案例在历史上有没有呢?
答案是不仅有,而且还很多。
当然了,失败,甚至最后惨败收场的也是不计其数。蒙古帝国平时就是喜欢这么玩迂回,也有玩熄火的时候,还曾经把自己的皇帝,也给迂回死在半路上了。
可以说成功的经验与惨痛的教训对半开。
气运这种事情,有时候不可捉摸。
历史上不乏那种完全没有任何计划,直接去银行抢劫成功,事后还没被抓到的劫匪。
可问题是,作为经略西域的总负责人,方重勇需要把胜利的希望,寄托在“赌一把”的气运上么?
答案是否定的。
孙子兵法有云: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
能不能赢,不仅要看自己这边的发挥,也要看敌人是不是猪头三。如果敌人不给机会,那就只能保持自身不败,而无法取得胜利。
方重勇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这一把……可以不用赌呢?
或者说,可以不用每一把都赌命。一個人若是习惯把把都赌命,总有运气不好输的时候吧?脑袋被人割了,还能再长么?
“高副都护,是因为安西将士们的披坚执锐,骁勇善战,给了你一往无前的勇气么?”
方重勇面无表情看着高仙芝询问道。
冷兵器时代,直接从龟兹冲到瓦罕走廊啊……方重勇记得他前世的时候,已经是现代了,有高科技的加持。但这条路依然是凶险无比。
在封建时代生产力的限制下,一年当中,瓦罕走廊只有三个月时间可以走。其他时间,无论是人类还是鸟兽,都没办法通过。
三个月时间,从安西一直浪到小勃律,再打完收工返回安西,这个计划,不是一般的离谱。
“方大使,您以前在河西,不知道安西军情。
小勃律兵弱,我安西健儿可以以一当十。
此战出其不意,必胜。”
高仙芝非常自信的解释道。
不过他虽然很自信,在场的那些安西军十将,偏将,军使们,却没他这种自信。这些人一个个都眉头紧皱,不发一言,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难以决断的事情。
“唐军收拾小勃律的兵马易如反掌,这个本大使是相信的。
只是,人不能与天斗。此战之难,在于天时地利,而不在人和。
你告诉我,人能不能胜天?”
方重勇突然板起脸来询问道。
这个问题高仙芝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小勃律他也没去过啊。只是听请来的向导说过,大山上的自然条件非常恶劣。
但是唐军是第一次经历恶劣地理与气候条件打赢敌军么?
李靖三千精兵伏击突厥人的时候,埋伏地点还不是天寒地冻,难道那时候天气很好?
高仙芝知道方重勇的考量不是没有道理,但他不服气。
战争没开打,你怎么就知道会输呢?任何猜测都是理论上的,真正的输赢,只有上了战场才知道。
这种事情没法去争论,实践出真知!如果真的像方重勇这样“纸上谈兵”,把双方所遭遇的情况亮出来,就能判断胜负,那还有什么仗好打呢!
大家报上名号比一比,看各方条件,就能决出胜负来了!
可是方重勇说得头头是道,高仙芝又嘴笨,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
签押房内的气氛顿时僵持住了。
“诸位,你们也都回去想一想,明日这个时候,再来群策群力商议出兵之事。
方大使,高副都护,不如今天就到这里吧,耗着也没有什么意思。”
李栖筠连忙站出来打圆场说道。
看这架势,今日继续争论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不如先冷静冷静再说。
李栖筠很明白,方重勇并不想出兵小勃律,或者说不希望就这么直接出兵,对此他另有打算。
暂时没有告知众人而已。
而高仙芝的玩法,说实话,李栖筠也是读过兵书的,他的看法倾向于方重勇,高仙芝太过于行险了。
赌命的打法可以为高仙芝带来无上荣耀,可获胜的前提却是,拿着麾下唐军和他自己的小命为赌注,全部押上这一局。
“如此也好,都散了吧。”
方重勇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
说完这话,他也不理其他人,自顾自径直朝着衙门外的方向走去。
……
“节帅,高仙芝这高丽奴,性子很野,胆子很大,想法很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