柘枝城石国王宫书房内,何昌期一脚将五花大绑的刘希暹踢翻在地。两个亲兵一左一右架住他的胳膊,将他死死按住不能动弹。
“跪下,老实点!”
何昌期对刘希暹大骂道。
“你有种杀了耶耶!”
刘希暹对着悠闲坐在桌案前翻看地图的方重勇骂道,一点也不怕死的样子。至于“狗仗人势”的何昌期,他看都懒得看。
“本节帅听人说,在驿馆的时候,你高喊着跟我对练是吧?”
方重勇头也不抬,慢悠悠的问道。
“是又如何!堂堂节帅,居然让麾下部曲假扮盗匪,偷袭驿馆,杀死朝廷命官!
卑鄙,无耻!”
刘希暹输人不输阵,持续大骂。
何昌期想上来给他一耳光,结果方重勇轻轻摆了摆手。耍这种威风没有任何意义,真想干,直接捅死就完事了。
“何老虎,他既然想找本节帅单练,那你就跟他练练。
刘希暹有些心虚的说道。
一炷香时间之后,刘希暹被打趴在地上,感觉浑身的肌肉都在抽搐。而何昌期脸上也挨了两拳,不过皮糙肉厚,没有什么大碍。
其实他很明白,那些事情他是做不到的。因为一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办不成大事。要办成大事,则需要很多厉害的人共同努力。
“他们转战数千里,哪個不是披荆斩棘,刀山火海眼睛都不眨一下,在战阵上拼杀。
“呃……”
方重勇一连串的发问,刘希暹哑口无言。确实如对方所说,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我不知道。”
方重勇指了指书房内的何昌期、车光倩、王难得等人继续说道:
“本节帅看你还是一条汉子,现在给你一个机会。
方重勇走上前去,盯着刘希暹说道。
砍过的人比你杀过的鸡都多!
有人跑了几千里路来回侦查,马都跑死了好多匹!
你们从长安来,连大食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仅仅拿着一份圣旨,就想把他们的功劳悄悄据为己有。
说道最后,方重勇的声调陡然升高,已经带着浓浓的愤怒与责备!
“那你知道葱岭以西各国,谁是国王,谁是权贵,谁是大胡商?
他们各自有多少私军部曲,地盘有多大,所在地方有什么特产,有多少百姓,有多少良田,有多少道路联通?
哪里冬天不能行军,哪里夏天不能行军,哪里有河流,哪里有泉水,这些你总该知道吧?”
“我们面对大食人数万兵马,五千人就敢不计生死的冲锋,还能大获全胜,你能么?你敢么?
……
我们来到这里,纵横捭阖,让各国都奉大唐为父,让每一个大唐子民都能挺起胸膛做人,你们做得到么?”
听到这话,何昌期他们都昂首挺胸,心中最后的那一点惭愧,也完全消失不见。
方重勇将地图放下,看着刘希暹问道。
“所以,伱,还有那个已经被乱箭射死的兵部侍郎张洎,你们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功勋,更不懂本地风土民情,山川地理。
一对一,打到他服气为止。”
车光倩上前解开了刘希暹身上的绳子。后者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脚,看着方重勇询问道:“节帅,规则是什么?”
这哪里是他可以做到的?犟嘴不过是在死撑罢了。
你看看他们。”
方重勇指着何昌期说道。
然后眼神不善的盯着刘希暹。
所以,能把这些厉害的人都捏合在一起的人,一定是更厉害,段位更高的人。
刘希暹心中打了个突,发现何昌期对自己露出了狞笑。
绰号能叫老虎的人,单挑必定不好对付。
刘希暹看了看方重勇,本来想说点什么,但转念一想,似乎并没什么好说的。
刘希暹硬着头皮说道。
“说不好,我又没机会去试。”
他估计自己要是提出必须跟方重勇单练,被对面那群人打死也不是不可能。
“没见过。”
“没有规则,各凭本事吧。你行的话,打死何老虎,本节帅也没有二话。”
方重勇又问。
刘希暹实话实说道。
何老虎,你扶他起来。”
后者无言以对,书房陷入可怕的沉默之中。
“你见过大食人么?”
你们就不卑鄙,你们就不无耻对吧?
你这个窃贼!居然还敢在本节帅面前提卑鄙无耻!
谁是蝇营狗苟的渣滓,谁是保家卫国的栋梁,你心里当真没有一点数么?
你是眼瞎了,还是假装分不清是非曲直!
你说,你到底是蠢,还是坏!”
说完,方重勇坐回原位,其他将领都退到方重勇身边观战,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何昌期不情不愿的将刘希暹扶起来,他刚才没有尽全力,毕竟方重勇事先已经交代过了。
要不然打死刘希暹也是绰绰有余的。
刘希暹挣扎着站直了身体,看着方重勇慎重询问道:“敢问节帅给什么机会呢?”
“本节帅先问一句。
张洎究竟是你岳父,还是你恩公,还是你义父,舅舅什么的?
是哪一种?”
方重勇面露疑惑询问道。
刘希暹摇摇头道:“末将投靠他也没多久,不过是出身微寒博个前程罢了,他也不是末将什么人。”
事关小命,刘希暹说了大实话。
其实,唐军内部有很多像刘希暹这样的基层军官,他们普遍都弓马娴熟,识文断字。这些人偶尔也会遇到机会,被欣赏他们的上级骤然提拔,进入升迁快车道。
车光倩就是个很明显的例子,再比如李光弼也是这样。
被提拔的人,为了更好的往上爬,以及报答知遇之恩,自然而然就会充当恩主的走狗鹰犬,鞍前马后的服侍。
同样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那好,本节帅现在命你写一封奏折,详细告知朝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具体怎么写,需要我教你么?”
方重勇目光灼灼盯着刘希暹询问道。
刘希暹听到这话,先是疑惑不解,想了又想,忽然恍然大悟,随即沉声说道:
“我们一行人来到柘枝城的时候,安西远征军主力已经出征,不在城内。
夜晚在驿馆,我们被身份不明的盗匪袭击。
末将经过死战勉力逃脱,受了点伤,但使团全员不幸殒命。
末将只好在柘枝城等待唐军返回,写这封信给朝廷禀告具体情况。”
“刘将军前途不可限量,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把奏折写下来吧。
本节帅特别准许,你用我的桌案书写这封奏折。”
方重勇指了指身后的桌案说道。
此刻刘希暹的面色,是青一阵白一阵,已然感受到了方重勇身边诸多将领的鄙夷。
但他没得选,因为张洎已经死了!跟着这个死人陪葬,向死人表忠心,毫无意义!
如果不找个新靠山,那么哪怕方重勇放他走,他也会被张洎所属的势力疯狂报复!
没有为什么。
问就是迁怒,张洎都死了,刘希暹怎么可以不死!
那些长安的上位者,都是秉持着类似的想法。
反倒是这位方节帅,杀伐果断,出手狠辣,步步为营!
这比张洎何止强了一星半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