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光倩觉得李光弼只是考虑了军事问题,完全不考虑政治影响。
把回纥人收拾一顿,草原就会太平了么?
车光倩并不这么认为。
就算把回纥给灭了,旗下的部落,改头换面后,便会自然而然加入铁勒九姓中的其他人。几年后,一定会再次出现一个独霸一方的家伙。
而大唐的强势,则会让所有草原人都抱团,以获取在跟大唐打交道时的话语权。
李光弼的想法看似是在给方重勇帮忙,实际上,捞取军功,巩固地位的心思极重!
“那……便谢过李节帅了。”
车光倩再次抱拳行礼,放弃了劝说的打算。
按理说,李光弼算是王忠嗣的义子,方重勇是王忠嗣的女婿,还在此前抓到行刺李光弼的刺客,算是救了他一命。
投桃报李的话,李光弼应该对方重勇言听计从才对。
可是实际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需求,做什么事情,都是“以我为主,兼顾他人”。
李光弼以他自己跟河西丘八们的诉求为主,坚持原则,这又有什么错呢?
只有立场,没有是非,大家不过是各自说各自的道理罢了。
站在这个角度看,车光倩甚至认为回纥人闹事也很有道理。大唐此前压低马匹价格,回纥人吃了亏,现在要展现一下肌肉,闹事不过寻常罢了。
他们又有什么错呢?
“伱稍等片刻,本节帅这便开始写信。”
李光弼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命府衙里的书吏准备好笔墨纸砚。
很快,他便写了一份正式的公函,又命人誊写了一份存档,然后将其交给车光倩。
做事一板一眼,不留下任何口实。
车光倩明白了李光弼的意思,心中暗暗叫苦。
这位新任河西节度使,还真是公私分明,一点都不松口的。
他就是摆明车马要玩一回封狼居胥!根本不怕被别人知道!
回纥人反叛,妄图谋取河套。所以在此之前,河西边军先发制人,把回纥牙帐端了。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这帮丘八,压根就不管此刻打仗国家能不能承受。反正,不耽误他们军功,不耽误他们上进,不耽误他们领赏就行。
至于其他的,那是天子与宰相该考虑的。打仗费钱这种事情,跟他们这些斩将夺旗的丘八又有什么关系呢?
注意到车光倩的面色不太好看,又或许是李光弼也觉得自己太不近人情了。
于是他无奈叹息道:“将信交给平西郡王,他会明白的。河西近十万精锐,并不是李某人的一言堂。平西郡王有苦衷,本节帅也有苦衷啊。”
“李节帅勿虑,卑职这便回去复命。”
车光倩没有多说什么废话,收好信件后便行礼告辞,转身离去了。
……
“安思顺是怎么说的呢?”
灵州城南郊外的银枪孝节军大营,方重勇在帅帐内询问从太原赶回来的封常清道。
“回节帅,安思顺说他已经知道此事,甚至连一封回信都不肯写!”
一想起那天的遭遇,封常清就一肚子火。
河东节度使安思顺不仅不愿意承诺配合方重勇协防河套东面防线,反而还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态度,打官腔兜圈子。
话是说了不少,就是没有一句实锤的。
反正就是一个意思:老子会守好自己的门框,至于回纥人要冲河套,那是你们朔方军要操心的事情,关老子什么事?老子只管自己防区没事!
要是不好理解,那就反过来问一句:如果某个草原民族倾尽全力攻河东重镇云州,方重勇这个朔方军节度使,会那么实心眼的派兵支援云州么?
多半也不会吧?
这其实便是开元天宝时期,经常会有一位节度使身兼两镇的原因所在。两个防区之间平日里并非那么和睦,大家都是各扫门前雪。
打配合的话,不好协防,也不方便共同出兵。
真打起来,谁主谁次,谁负责记功?
类似的很多事情,都需要一个一锤定音的人物,统一协调。
朔方节度使与河东节度使,从官职上说是平起平坐的。你说让我协防榆林,我就必须得协防榆林吗?我这个河东节度使不要面子的么?
简单说就是方重勇指挥不动安思顺。
这也跟车光倩在长安,造谣安思顺想借刀杀人的事情没有发酵有关。
“回纥人可能绕路奔袭静边军,从紫河进入朔州的事情,你没有跟安思顺说么?”
方重勇一脸疑惑问道。
当年隋末的时候,刘武周就是在这里起兵,得到突厥人源源不断的支持,给李二凤造成了很大麻烦。
有现成的例子摆在眼前,安思顺怎么就不当回事呢?
“节帅,末将如何没有说啊。末将引经据典,话说了一大堆。
但安思顺说他不是裴寂,回纥人也不是突厥和刘武周,不必节帅费心。”
封常清一听这一茬就来气。
“这下麻烦了。”
方重勇长叹一声。
车光倩已经派人送信回来,说李光弼要“奇袭”回纥老巢,来个猛虎掏心。
而安思顺则是摆明了老子强无敌,根本不当回事,认为回纥人不可能千里迂回到河东。
这两人一个是太过于激进,将战争规模无限扩大,打成灭国之战。一个则是跟鸵鸟差不多,以为把头埋在沙子里面就会万事大吉。
压根就没人理解自己的苦心!
“节帅,为今之计如何?”
封常清疑惑问道。
“让箭矢飞一波再说,不着急。”
方重勇摆了摆手说道,面沉如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