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人李萼,颜相公幕僚,无官无职。”
李萼对安重璋叉手行礼说道。
“嗯,那颜相公有什么要教我呢?”
安重璋漫不经心的说道,心中盘算着要如何处置此人。
“颜相公的亲笔信,还有天子颁发的圣旨,以及各类印信在此,请安将军过目。”
李萼将怀里一个用绢帛包裹的东西递给安重璋,后者拆开一看,里面是好几封书信,以及印章、鱼符等物。
他一封一封将书信拆开,一字一句的慢慢阅读起来。军帐内安静得心跳声都清晰可辨。
李萼也不催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安重璋,在一旁一言不发。
很久之后,安重璋这才将所有东西都原封不动的包好,板着脸询问道:“颜相公这是何意?”
“就是安将军以为的意思。”
李萼不动声色说道,他相信书信里面,颜真卿等人应该已经将这一切说得很清楚了。
河西安氏赐姓为李氏。
赤水军入关中为禁军。
大肆封赏安氏族人,高官厚禄不吝赏赐。
不得不说,李琩,或者说关中朝廷开出来的价码是足够高的。
但要做的事情也不简单。
兵变,控制河东,从背后袭击基哥的队伍,作为投名状。
要付出的代价也不低。
联想起安抱真,不,现在应该叫李抱真的那封信,或许朝廷早就给凉州安氏开价了,而且家族里面应该也是倾向于站在李琩这边。
要不然安抱真不可能在信中那样露骨的暗示。
水已经到了,渠成与不成,就看自己这一波操作行不行了。
安重璋面色数变,最后化为一声长叹。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很多时候,一个人的立场如何,不仅是看他自己怎么想,也要看他背后的家族立场如何。
“安将军,若是颜相公只为名利,那李某也不屑于走这一遭了。
正是为了天下苍生,李某才来河东的。
即便是安将军现在便杀了李某,李某也是无怨无悔。”
看到安重璋似乎拿不定主意,一旁的李萼面色凝重抱拳说道。
“此话怎讲?”
安重璋顿时来了兴趣。
“昔日圣人倒行逆施,才有今日天下之乱,他早已不配为天子。
如今那位圣人还要带兵杀回关中,安将军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李萼神情肃穆反问道。
安重璋无言以对,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些呢?
看到对方似乎把话听进去了,李萼继续说道:
“西北兵马杀入长安,必定动摇社稷,甚至会不如当年东汉董卓!圣人心里或许是舒服了,可天下人还要过日子啊!
无论谁赢谁输,官军都将死伤惨重无力再战,河北贼军都是受益者,到时候……局面可就无法收拾了!
河北贼军入长安、洛阳,那岂不是国将不国?”
李萼面色虽然还算平静,但语气里却充满了痛惜之情。
“李先生与某说这些做什么呢?”
安重璋哀叹道。
“只要安将军在河东兵变,掌控太原城。
那么没了太原的粮秣供给,晋州官军将不战自乱。
那位圣人哪怕再想作妖,也没人陪着他瞎胡闹了。
河东事了,天下便只有长安天子,内讧也将停止。
集中勤王之军,慢慢收拾残局,十年之内,未必不能扫平天下。
安将军,如今天下大势,可谓是操持于您一人之手啊!
您不站出来,谁还能站出来呢?”
李萼有些激动的说道,终于不像是之前那样面容肃然了。
兵变!
安重璋脑子里反复回荡着这个关键词,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赤水军可是大唐开国便有的老功勋部队,你说兵变就兵变?
“想要在太原兵变,谈何容易啊。”
安重璋长叹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李萼见他想吃鱼又怕腥,眯着眼睛说道:“河东兵变看似困难,实则轻而易举。压制河东三军者,王忠嗣也。除掉王忠嗣,安将军便可以一呼百应了。难道如今太原城内没有种种流言蜚语么?王忠嗣听那位圣人的,河东诸军可未必会听。”
听到这话,安重璋顿时一愣,随即无言以对。该说的话李萼都说完了,他无话可说。
安重璋就知道那些高官厚禄,封侯拜相的巨大利益,肯定是要做一些“大事”,而且是永远不能回头的那种。
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阁下巧舌如簧,安某真是佩服啊。”
安重璋忍不住摇头叹息道。
他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但很多时候,在这样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其实不拒绝,本身就是一种态度了。
李萼见目的已经达到,于是对着安重璋躬身一礼,随即走出营帐,很快便出了大营,消失在夜色之中。
等李萼走后,安重璋从袖口里摸出一枚从西亚那边流传过来,早已忘记是什么国家的金币,放在手掌上把玩。
这种金币有点厚度,正面画着马,背面写着不认识的字符。
安重璋反复的揉搓硬币,心中暗暗祈祷:如果抛了三次,有两次是“字”,那便动手。
然后抛了三次,两次是“画”,一次是“字”。
他有些不甘心,继续在心中暗暗祈祷:如果抛了五次,有三次是“字”,那便动手。
然后又抛了两次,各出现了一次“字”“画”。
跟之前的结果累加,依旧是三次“画”,两次“字”。
不是他心中祈祷的结果。
他气得双目圆睁,如同输红眼的赌徒一般反复抛掷,一连抛了五六次,才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此时的安重璋,已经被自己,或者说那些虚无缥缈的“气运”,给气得全身颤抖,喘着粗气,那张国字脸都狰狞起来了。
他瞥了一眼油灯下那个用绢帛包着的包裹,眼中忽然寒光闪过,心中已经默默的作出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