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登上刘彻的驾六金根车之前,刘据还又看见了一个熟面孔。
此人不是旁人。
正是此前已经被贬黜去了金马门待诏的霍光表哥。
不知何时他已经悄然官复了原职,又做回了刘彻的专职马车司机。
“?!”
而只是见到刘据的时候,霍光便已是面色一变,甚至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撞到了刚刚被他摆正的马屁股上。
也得亏那御马调教的好,没抬蹄给他来上一脚。
“霍……都尉?”
好在刘据这次倒没有乱称呼。
霍光也是不由松了口气,连忙不动声色的施礼:
“见过太子殿下。”
“有礼了,霍都尉赶车最是令人安心,上回前往南越国时我便有幸深有体会。”
刘据心知刘彻现在就在车里坐着,于是还故意提说了句好话,也算是弥补上回连累这位表哥受到贬黜的事情。
少他么说废话!
尤其少说与我有关的话,算我求你了,快上车吧你!
霍光心中又抽动了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也不留情面的道:
“殿下谬赞了,请殿下稍后,下官需先搜查殿下周身,方可请殿下上车与陛下同乘。”
直到此时,帘子里才终于传来刘彻阴阳怪气的声音:
“不必了,朕的儿子朕信得过……你若真要防范他行刺朕,不如找个人将他那张嘴用牛筋缝起来。”
“陛下?”
霍光闻言一怔。
他自然听得出来刘彻这话有说气话的意思。
可是话都已经这么直白的说了出来,他身为“谨遵圣命”的近臣,去不去办便是一个大问题。
“欸?”
刘据闻言亦是一愣。
父皇你可要搞清楚,这回阴阳你的人可不是我,是公孙敬声那个狗东西,有气要撒伱也得找准了对象!
何况就算我之前不懂事的时候,那讲究的也是一个直来直去。
真要搞这种阴阳怪气,我就算不是你的对手,应该也未必会落下风的……
心中如此想着。
刘据倒也知道此时应该给刘彻架上一个台阶,也顺便给自己一个台阶,于是低眉顺眼的躬身说道:
“父皇恕罪,千错万错都是儿臣的错,儿臣心知不配与父皇共乘一车,恳请父皇罚儿臣去后面坐着自闭反省。”
“给朕上来坐着!”
刘彻的声音又是一冷。
“儿臣遵命。”
刘据自然不敢再说什么,只得无奈的看了霍光一眼。
而后麻溜儿掀开帘子爬上马车,抱着膝盖端端正正的坐在刘彻下首,就像一张“这个群都是大佬,萌新完全不敢说话”的表情包。
“起驾!”
伴随着一声高呼,经过短暂的传令之后,整个车队缓缓行动起来。
旌旗随之飘舞,和铃随之摇响。
刘彻那张阴沉着的脸始终藏于暗处,此时才随着马车的轻轻晃动,在车帘投射进来的斑驳阳光中明暗可见。
如此车队走了一个时辰。
车内竟没有传出一丁点声音。
霍光在前面赶着马车,身上的压力却因这死一般的沉默逐层递增,仿佛一座泰山悄然压在了胸口,喘息都开始变得有些困难。
终于在他感觉自己即将窒息的时候。
“逆子,你平时不是有许多话么,现在倒没话与朕说了?”
“父皇恕罪,儿臣方才只是在想一件事。”
“何事?”
“儿臣在想,父皇果然是父皇,光是这份不怒自威的气势,儿臣此生怕是便永远无法企及,唯有在一侧默默仰视着父皇。”
“呵,你这话应该是在隐射朕对你不够慈爱吧?”
“父皇,儿臣断无此意,天地可鉴!”
“你的心思天地可鉴,只有朕不可鉴是吧?”
“……”
“父皇,要不儿臣还是去后面坐着吧?”
“是因为只要坐在朕面前,你便忍不住想忤逆朕是吧?”
“……”
霍光只觉得才刚卸下了胸口的泰山,就又压上了一座祁连山。
一滴冷汗悄然自鬓角滑落。
天地良心,现在最想去后面坐着的是他才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