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东南方向。
一名蟒袍宦官白发白眉,策马奔向那座屹立数十年不倒的武帝城,身后跟着礼部校书郎和几名随官,外围则由皇宫执金吾护卫。
进入沿海平原地带,队伍逐渐降低了速度,武帝城就座落在东海沿岸。
韩生宣驻足远眺,他是天下候补十人,在邓太阿走火入魔后成为世间指玄境第一,最擅长以指玄杀天象,秘术红袖招可以轻松切断天人感应,几十年前,抽茧剥丝杀掉了四大宗师之一的符将红甲。
这位十万宦官首领并非厌恶天象境界,也不是没有资质,而是更为简单的不能,天人感应涉及玄而又玄的命数报应,他杀人盈野,纵然向往李淳罡那一辈的江湖风流并开始学武,却也不敢跨越雷池,因为会影响小主人赵楷的运道。
但无论如何,就算跻身天象,或者一步踏入陆地神仙伪境,面对那个武帝城里的无敌之人,也是一两拳就能结束的事。
不过最近几个月,江湖上有了新的传闻。
武帝不是真无敌,世间犹有蓟国公。
天下第一和天下第二即将开战,从路线来看,那位选择的巡边终点就是武帝城。
韩生宣转头拿出一封圣旨,内容则是封王,如果蓟国公赢了,那么离阳就将顺理成章地册封其为蓟安王,但要是输了,自然一切成空,他们就算白来一趟。
对此,韩生宣感觉有点小家子气了,不管输赢都应该提前封王才对,但主人就是主人,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况且满朝文武都无异议,皇帝就像一个锱铢必较的商人,一直在努力开创一个文治之世,论起勤奋,不看现况,在古今帝王中能跻身前三甲。
“韩大人,还有五十里。”礼部校书郎提醒道。
“再往前,我护不住你们。”韩生宣如实说道,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王仙芝属于大器晚成,三十岁时还是一个羽扇纶巾的书生,后来转去练武,旁观无数高手大战,一步一步稳稳登高,根基扎实到难以想象,直到甲子前折断李淳罡木马牛,就此登顶江湖,于东海建城,一直自称天下第二。
韩生宣莫名想起来了师傅的临行嘱托,那位天人宦官说过一言:天人也是人,相互之间差距有时大到难以想象,和占据天时和国柞的“正统天人”不同,王仙芝的天人圆满,是因为天地只有这么高,不是他本身个头矮,或许会出现境界和见识高于他的异数,但从以力证道的武夫厮杀来看,此人至今确实是真武帝,真无敌。
就算拿到那件兵器的拓跋菩萨,也不过是二三十年前的王仙芝,这位称霸江湖一甲子的老人始终在持续进步,大大小小一千四百场挑战,不输,不意味着没有收获。
天空还是在下雨,只是今天乌云格外浓重。
从十天前开始,武帝城就赶走了所有城中百姓和江湖人。
宫阙、楼荒、林鸦、于新郎四名徒弟也随之出城五十里,不许靠近。
俯瞰方圆五十里大地,就像是出现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
界限之内是王仙芝和他的武帝城。
界限之外则是东越剑池宗主宋念卿、吃剑老人隋斜谷、吴家剑冢吴见、轩辕国器、龙虎山赵宣素、以及北莽江湖在内的一批顶尖高手,暗中还有天人境界的谢观音和赵黄巢两名练气士。
没有指玄境,在这场巅峰厮杀里,连观看席都坐不稳当。
时间转眼过去几刻钟,所有人都像是充满了耐心。
雨幕更重。
某个时刻,东边峡谷里有人骑马进入五十里之内。
姿容俊美出尘,但其实没什么人关心这个,蓟国公江源并未提着那杆弑杀无数的割鹿枪,也没有身穿那件逾制极多的古秦蟒袍。
唯有一袭粗布黑衫。
而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一名麻衣老人走出了武帝城,站在门口待客。
对面这个年轻人很讲礼数,提前送来了千牛云纹玉佩,免得双方今天碍手碍脚。
所以他决定,不再像以前一样压境对待挑战者,而是彻底放开手脚。
毕竟对方的指玄圆满,确实不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