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翚的面前，不知怎地，攸然出现了那张厌学孩童般的无双面孔。

轻轻叹了一口气。

多尘子将人数清点完毕，望见许翚叹气，面色一沉，开口说道：“诸位，今日是异常沉痛一日，亦是我教千年来最为黑暗最为耻辱的一日，就在数个时辰之前，我们的怀镜师妹居然死于夏亚帝皇之子李玩之手，虽说多少有些匪夷所思，可当时无阴子师弟在场，目睹了整场经过……”

多尘子目光扫过无阴子，无阴子起身，点了点头，表示多尘子所说如实。

多尘子又道：“此事既已发生，本应上奏教尊，请教尊法旨，可教尊不日前独自云游四方，尚无回音，此事干系重大且错综复杂，所以才将诸位请到一起，讨论一下，我教该如何处理，方能妥善处理此事。”

脾气火爆的抱阳子马上发话道：“这有什么可议论的，打杀同门，在我教就是死罪一条，派人去将此人拘来，给我万雷轰死，不就解决了嘛。”

他这一提议，马上得到了一行法师、飞眠真君等仙人的赞扬。

无阴子却晃动着他那满头的发辫，站起身来，说道：“若如此简单，本仙当时就在场，为什么不助怀镜一臂之力，联合将此子诛杀在鼎山呢？若是如此简单，哪还需要咱们这么大阵仗，要知道咱们上一次聚得这么齐全，可还是师父他老人家十万岁生辰之时。”

山重子、万象天尊纷纷表示，这李玩身份实在特殊，的确不是一个简单的“杀”字能处理的。

清净化海真人这时起身冲多尘子拱手道：“掌教，我听闻此子有个教尊钦定的‘完美之人’的身份，而且是教尊亲自指示那李仮去水牢关后寻得此子，可有此事？”

多尘子转眼看了许翚一眼，继而点点头：“确有此事。”

众人一片哗然。

清净化海真人又道：“大伙儿都知道，教尊多少年都不曾问过三界事务，他亲自过问之人，咱们要私下打杀他，怕也不是那么容易，更何况此子现在作为人间帝皇唯一的儿子，咱们多少也要顾及一下李家的面子。”33

抱阳子等人不做声了，换来的是其余几位仙家的频频点头。

这时十二仙首席无明天尊敲了敲面前的桌子，又透露了一个叫众人震惊的事情。

“怀镜在去盛都上任之前曾找过我，给我看过【镜母】中一个预言，预言说这李玩会杀上元烬山，砍翻【天之尺】，推到天命七灯。这也正是怀镜如此迫切的原因。”

一桌人就此沉默，事情，远远比想象中要复杂许多。

半晌，还是抱阳子打破了沉默，一拳砸到面前的桌子上，电光四溅，说道：“既如此，那还是尽早除之的好，只是一定要派个可靠之人，就在盛都，将他就地正法。”

无明天尊摆摆手，道：“不可不可，此事现在在人间已被传为佳话，亿万夏亚人过了今晚，都会知道夏亚李氏出了一位了不起的子嗣，如果我们在盛都杀了此子，只要有人煽动，天下还是会大乱，而且那位新任帝皇可是跟咱们都有血仇，诸位不要忽略了此人的存在，上一个轻视李仮的云英子，现在可还在洞府中闭关，见不得人呢。”

山重子、无阴子、化海真人纷纷点头称是，都说要再从长计议。

一直听着，半天没有说过一句话的飞眠真君一脸愁云，左看右看快要哭出来了，问那多尘子：“那杀也杀不得，不杀也不得，那要到底如何嘛，我们总要给怀镜师姐报仇的呀……”

说着说着，豆大的眼泪就落在了地上，化为一只一只透明的小动物，有鹿有鸟也有小猫小狗，然而三五息之后，就消失不见。

多尘子拧起眉头，将目光转向右首战无疾，问道：“无疾师弟，你作为内事宗的管事，对此事，有何看法？”

战无疾在结教的职位名曰“仙将”，属于武职，所以他是一个身披仙家的年轻将军打扮，他竖起两道浓眉，说道：“此事如同诸位方才所说，确实难办，依我看，我们去杀这李玩，的确有些不妥，但是如果我们放权给李仮呢？让他父子自罚，看他怎么处理，如果处理得妥当，我们也算做出了呼应，施加了压力，也保全了十二仙的面子。”

抱阳子立即发出了疑问：“那要是李仮有意偏袒，糊弄咱们呢？”

战无疾呵呵一笑：“那岂不是更好，到时候就连他父子一块处理，换个新的帝皇也不是什么大事，抱阳子师兄，您说呢？”

“还是师弟聪慧，这法子好，自己拉的臭狗屎，自己去擦屁股，擦不干净，那人也干脆别做了。”抱阳子那捏的雷光四溅的拳头终于松开了。

抱阳子也觉得此计甚好，再看看众仙家似乎也都认可，正要拍板之时，突然发现全场还有一个人一言未发，那便是许翚。

抱阳子于是拱手道：“师兄，说起来，李仮这一对父子，可都是您名正言顺的徒儿，不知师兄可有什么话想说？”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仙家这才发现，最有资格说话之人，一直沉默着，于是纷纷相邀。

许翚起身，微笑着环视了一圈，这才慢悠悠开了口：“按理说，我应该避嫌，可是教尊不在，有些话我不得不替他说几句，让师兄弟们明白，这‘完美之人’，究竟意味着什么。”

许翚开口，又提及教尊，整个厅堂之中骤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格外重视起来。

“我等结教与李氏相交，还要早于夏亚建国，这里有些师弟年轻，可能没有经历过那创业时期，因此有些不明白，我等与李氏千年盟约，所图的的确是人间那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富和所谓的供奉，但其实还有一样，那就是人才，就是在座的诸位，诸位不也是从夏亚平凡人家走出来，一步步才修得真仙，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的吗？李氏，其实就是给我教源源不断提供后备军，提供人才的媒介，更别说李家代代都会出那么一两个逸材，诸位想想，现在是谁在太耳山脉下驻扎，与那结教对峙？又是谁在支持你无阴子在盛都大炼丹药？又是谁每年源源不断将童男童女送到诸位洞府，供诸位挑选遣用？”

这三声问话，一众仙家面面相觑，却都不敢插话多嘴，只是依旧静静听着。

许翚顿了一顿，继续道：“无疾师弟之计的确妙哉，可无疾师弟有件事并不知晓，那就是李家这一代，人才已经凋零，若是没了李仮父子，这夏亚怕是要摇摇欲坠了，不然诸位以为教尊为什么要冒险去水牢关下去寻得这‘石丸’？只因为他是个人才，是个能在未来代表李氏在于环教的相争之中赢得胜利的人才！”

战无疾终于忍无可忍，问道：“可此子杀了怀镜，难道就这么算了，还有【镜母】的预言，难道我们就当做不知道？”

许翚转头，目光霎时变得严厉无比，看得那战无疾像个说错了话的孩子，低下了头。

多尘子见状，堆起笑脸，忙打圆场，道：“我们……其实也是怕师尊回头怪我们不作为，毕竟师尊说过，同门相残，乃是一等大罪。”

许翚也跟着笑了一笑，这才终于将来之前就已经想好的对策说了出来。

“这李玩，生性狂野，是需要好好敲打敲打。”

“依我的看法，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如就让他去‘九死桥’走一遭吧，若是命丧那里，就当赎了罪，若是能活着回来，那便是他的造化，让我们看看这个‘完美之人’，是不是真的那么完美。”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