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难消磨的东西,是时间。
世界上,最好消磨的东西,也是时间。
春风暖暖,一路风尘的我,独自一人坐在老头山上,南望凌源城。
此刻的我,并没有勾勒胸中的雄心壮志,也没有谋划着万里江山,更没有触景生情,我只做了一件事,发呆!
公元年,乙巳蛇年的春风,夹杂了野草新绿的清新味道,夹杂了春水复开的湿润气息,夹杂了老头山下平田军士们操练的浓浓汗味,一同撩开了我的思绪与愁肠。
岁月不饶人,一转眼,伏灵山之战,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人静时独坐观心,我扪心自问,当真是‘天欲祸人,必先以微福骄之’,若不是江瑞生骄纵自满、一时大意,伏灵山下躺着的尸体,应该有我一具啦!
一转眼,距离那场战死近七千人的伏灵山之战,已经过去了一年又半载,硝烟战乱带来的不仅是创伤,更换来华兴郡百姓安定无比的美好生活。
只不过,美好生活的代价,是几千户人家失去了顶梁柱,从此只能女耕女织;
只不过,美好生活的代价,是望南祠又多了几千块儿灵位,许多人的名字和来历,我已经无从忆起,只能统称为平田义士;
只不过,美好生活的代价,是让见识了大生大死的我,又变得冷血了些。
逝者如斯,可怜白骨入孤冢,尽为世人揽新风。
我叫刘懿,今年,我十六岁,距离加
冠之年,还有四年!
......
当年经此一役,我这个平田将军,也算功成一件,在五郡乃至整个曲州都收获了不少人望。
陛下并没有让我们等太久,伏灵山之战后,我等刚刚在老头山下的平田军营中舒缓了口气,陛下封赏诏书便尾随而至,一切的一切,就好像被算计好了一般,精准而又毫不突兀。
功成垒白骨,我这位名不经传的小子,终因平田有功,受封凌源伯,赏金万两,继续行平田将军职责,听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平田军是保住了,至于下一步平田军该如何行事,,我作为凌源伯兼平田将军,也没有上表过问。
一切都有安排,你现在不知道,可能还不是时候。
至于平田军今后以什么样的姿态面世,天子当时并未说明,只是粮草辎重供应如常,我也只能叫将士们厉兵秣马,随时备战。
至于下一个敌人,我想,应该是江锋了吧!
伏灵山一战,我杀了人家的独子,这已经结下了不死不休的私仇,而江氏一族作为曲州最大和实力最强的世族,占据了曲州万亩两天,迟早是帝国祸害,平田军司职平田,江锋领衔的江氏一族,是平田军走出凌源、走向天下必须愉悦的鸿沟,所以,江家和我所领衔的平田军,在几年之内,必有一战。
一年里,一个念头始终萦绕在我的脑海:杀了你江锋,我平田军便会扬名天下了!
被
苏道云称为死不了的张、桑祗、柴荣、柴岭四人,终于还是有两人死在了伏灵山战场,陛下在册封诏书最末端,特意写了一行密密麻麻的小字,大意就是四人功过相抵,往事既往不咎,仍可留在平田军中任职。
得此消息,柴岭、张面上毫无喜色,拎着两坛酒,在望北祠呆坐了一整天。二人的心思,我能猜到几分,后来我故作糊涂,问柴岭为何仍不开心。
“小将军如此聪慧,何必要我亲口诉说呢?”
柴岭淡然一笑,道,“功过相抵四个字,远非我和我那死去兄弟所要的结果,我们本就冤枉,何必要求个功过相抵呢?我么要的,是一个‘真相大白’!”
我仍记得,柴岭说完这话,阳光下普照的庭院,仿佛忽然变得充满了杀气,柴岭双目充血,对我说道,“小将军,你且放心,迟早有一天,我会找到证据,让孙家一败涂地,以血偿血!”
我轻声道,“苏校尉且安心,真相或许会迟到,但一定不会缺席。”
柴岭凝视着我,认真地道,“孙氏一族独霸北境多年,实力较曲州江氏不相上下,若末将查证当年之事实锤,到了与孙氏一族兵戎相见的那天,还请将军践行当日铁匠铺之诺,全力相助。”
我努了努嘴,没有说话,仅是拍了拍柴岭的肩膀,便转身离去。
一同在战场上经历过生死,已经托心以诚,柴岭早已获得了我的信任,
他说的话,我信,他的冤,我替他洗。
这是我做人的基本信条,也是我赖以立身的东西,名叫诚信。
伏灵山之战后的王大力和周抚倒是没什么变化,一个整日憨声憨气、钻研兵法,一个天天活蹦乱跳、砥砺武道,踏进了推碑境界,俩人把那股子精气神儿全都用在了养精蓄锐上,牟足了劲想一较高下。
久而久之,平田军全军上下养成了见军功就争、见红旗就扛的良好氛围。
官兵竟相争夺荣誉,我自然乐得如此。
按爹的话说,没有一点匪气的军队,就好似没有了爪牙的狼,上了战场也难逃被屠杀的命运。所以,我希望平田军是行千里吃肉的狼群,而不是行千里吃屎狗群。
至于这些人的性格与秉性,我借鸡下蛋,在爹的子归学堂里开了一个学习班,只要是百夫长以上的平田军军官,每个月必须抽出两天时间,去学堂聆听父亲授课讲学,我相信,这样久而久之,平田军的军官们,必会长成国之栋梁。
我最知根知底的兄弟李二牛,此战之后锋芒毕露,凭借战场上的几次得体指挥,收获了士兵们的尊重与爱戴。说来也怪,二牛平田虽然不显山不露水,给人一种老黄牛闷头犁地的感觉,但却始终给我一种大智若愚的感觉,他对身边潜移默化所发生的这一切似乎浑然不觉,每日仍旧攻读兵法,操练战阵,与之前别无二致。
我想:别人是
在显能,而他,或许是在藏拙。
郭遗枝那小子天赋异禀,有事儿没事儿就往子归学堂里跑,在父亲的小屋子里面一呆就是小半天,长此以往,这小子居然无师自通,集百家文书之所长,自创了一套介于楷、草两书之间的笔体,美其名曰‘枝体’,这种半正不正、半草不草的笔体,居然还挺受华兴士子们的欢迎,被大家竞相争夺,他的身价,也随之水涨船高。
郭遗枝这家伙后来得了便宜还卖乖,竟立下豪言壮志:二十年后,天下文坛,当有我一席之地。
当时我们还嘲讽他:裤兜子里耍大刀。
谁能想到,这句儿时看似遥不可及的戏言,二十年后,真的成真了呢!
在将来本该成为天下无双的说客辩才的方,在战后倒是消停了不少,他那张连弩似的嘴不再到处‘惹事生非’,反而钻研起了《太公兵法》,按他的话说:嘴皮子耍的再厉害,也达不到苏秦、张仪的境界,还不如研读兵书,好好做他的小参军来得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