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胪寺斜对面的礼宾院,仆役摘下门口悬着的灯笼,点燃里面的蜡烛重新挂回去,蒙蒙的光驱散黑暗,照亮针插不进的青石板路。
楚平生踩着清冷的月色走入礼宾院,未过影壁,便瞥见一双偏绿的光华游荡在空中,定睛一瞧,不由得哑然失笑,原来是那只见了他就呜呜叫的黑猫。
呜……
呜……
“黑无常,你要知道,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楚平生屈指一弹,影壁一块砖石嚓地爆裂,碎片溅到黑猫身上,只听嗷呜一声惨叫,后腿一蹬,嗖地窜上旁边的高墙,快步逃离。
喵。
喵。
伴着不一样的猫叫,院子里跑出一只白猫,尾巴高高翘起,迈着轻快的猫步走到他的身边,侧着头在腿上蹭来蹭去。
“还得是你,能屈能伸,会讨好人。”
楚平生将白无常抱起,轻轻撸了两下。
这时院子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侧身一瞧,见是穿着一件杏黄小衫的司理理走过来。
“你回来了。”
“嗯。”
他答应一声,抱着猫往院子走去。
“黑无常是来找它的?”
“你说那只黑猫?”
司理理对此哭笑不得,昨日楚平生从外面带回一只白猫,唤作白无常,给天天来礼宾院偷食的黑猫起名叫黑无常,她不知道无常是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两个名字不好听。
“当然。”
“没错,是来找它的,不过被我轰走了。”司理理叹了口气:“不求你给它们起飞雪、墨香这样的名字,就是黑糯米,白糖糕也是不错的,黑白无常,你不觉得这很难听么?”
“我记得二皇子有两个伴读,一个叫谢必安,一个叫范无救,对么?”
“好像是。”
“这两个人和黑白无常,很配的。”
“哪里配了?”
楚平生把白猫往她怀里一放,没有详细解释这一双事物的关联,径直朝西厢房走去。
当他分开阻挡蝇虫的珠帘走入房间,看到荔枝壳在中间的圆桌堆成小山。
“原来你这么爱吃荔枝。”
“倒也不是。”
司理理将白猫放在靠床的软垫上,坐到铺着簟席的床上。
“今日下午检蔬司的公公差人送来一筐芒果,我便想起在水里泡着的荔枝,检查一遍后发现有些已经变软,担心放下去坏掉,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把它们都吃掉了。”
“没法跟你沟通。”
“什么意思?”
“我说的荔枝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那是什么?”
“晚些时候告诉你。”
司理理总觉得楚大人说这话时的眼神有些不正经。
“对了,我听说今早朝会……你被围攻了?”
“咦。”楚平生吃了一惊:“谁告诉你的?”
“傍晚时分吧,叶灵儿来过了。”
“她来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想说服你放弃和林婉儿的婚约。”
楚平生端起茶盘里的茶壶,往杯子里倒了半杯凉茶,端起来喝了一口,淡淡说道:“做梦。”
“你跟林婉儿……有仇?”
她从监察院出来也有几天了,虽不曾到处闲逛,却也从鸿胪寺的人嘴里打听到一些情报,知道眼前这个好色之徒不仅夺了她的一血,还强势介入范闲和林婉儿的婚姻,撬了范大才子的墙角。
说实话,司理理对范闲的印象是极好的。
“没仇。”
“有怨?”
“没怨。”
“既无仇也无怨,你为什么故意暴露我跟你的关系?我不信你不知道这么做会对她造成怎样的影响。”
楚平生放下杯子,冲她微微一笑:“为了好玩儿,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就为了……好玩儿?
司理理被他的回答惊呆了,不过仔细想想,二皇子、太子、林相、范闲……这些人都想拿她做文章时,楚平生血洗监察院只为了睡她这个醉仙居头牌,若说就为了好玩儿,便搞出一个让皇室难堪的大新闻戏弄名满京都的晨郡主,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
紧接着她又想起叶灵儿对早朝诸事的描述,不知为什么,突然生出一种楚平生这个西胡使者是为搞乱京都,把庆国朝堂政治搅个天翻地覆而来的感觉。
那如果他的敌人是李云潜……似乎所有的任性妄为,不合情理就说得通了。
司理理想起父母之仇,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攥紧,眼神也从单纯的震惊过渡到言辞难以表述的惆怅。
“叶灵儿说……林珙是你师父白风所杀,这件事……是真的么?”
楚平生目光微凝:“你很在意是谁杀了林珙?”
“不是……我只是……”
司理理分左右放置的手握在一处,表情很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