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别人还不能说什么,因为夸范闲干得好的人是李云潜,夸范闲文采好的也是李云潜,干得好且文采好自然该赏,他这个当儿子的就是随着父皇的心意说话,没有夹杂个人利益。
啪。
李云潜将筷子拍在桌上,扬了扬大袖,收了收双腿,挺直脊梁说道:“距离春闱还有数月之久,到时候再议吧。”
太子有太子的立场,李承泽有李承泽的小九九,他当然也有自己的考量。
当初让太子拜楚平生为师的目的是什么?很简单,缓和双方的矛盾,对白风释放善意。
但是相应地,这带来一个问题,如果太子和楚平生一条心了,他还能稳坐龙椅么?
所以楚平生成为一品大员后放飞自我,夜眠花船,流连酒肆,太子时常感叹似这等有损皇家声誉的老师,拜,不如不拜,他说起此事同样摇头,但实际想法却是乐见此景。
如果楚平生发奋图强,用心政务,他反而会伤脑筋。
就目前的情况,李承泽提议让范闲主持春闱,若因此令太子和楚平生同仇敌忾,关系升温,那事情就不妙了。
“是。”
眼见皇帝不允,李承泽只得作罢,转身回到食案后方坐下。
范闲也要归位,不想一直没有说话的庄墨韩将他叫住。
“陛下,此子便是范闲?”
“正是。”李云潜说道:“庄先生认识他?”
“读过他的诗。”
庄墨韩沉吟片刻,摇头晃脑道:“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好诗啊,好诗,不过……”
他的一句不过,惹得场下众人齐屏息,俱注目,范闲则是撇了撇嘴,面露鄙夷,直接离开上席,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喝酒吃菜,随性而为。
李云潜瞥了私生子一眼,望庄墨韩说道:“不过什么?”
“不过这首诗的后四句乃是家师所写。”
“庄先生的老师?”
“没错。”
范闲一边吃酒,一边蔑视庄墨韩:“庄先生的老师可是姓杜?”
老头儿摇头:“家师不姓杜。”
“那就没事了。”
范闲心头笃定,更无顾忌,大口吃菜,大口喝酒,脸上渐生红晕。
李云睿适时捧哏道:“庄先生,你虽是文坛大家,却也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污蔑我朝才子抄袭吧?”
庄墨韩解开右手边字帖的绑带向前一掼,赫然是一幅字,笔锋强劲,气势磅礴,如龙游凤舞,豪迈洒脱。
李云睿起身打量一阵,面露惊容:“确是绝句的后四句。”
李云潜挥挥手,右后方小太监上前拿起字帖,给在场朝臣过目。
众人对此议论纷纷,不过只敢小声讲,不敢高声言,哪怕是恨范闲入骨的郭保坤,亦只敢面露微喜。
原因嘛……自然是范闲乃庆帝私生子。
李承泽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李承乾,试探着道:“父皇,儿臣觉得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误会?误会是没有的,龌龊……嗝……一箩筐。”
范闲站起来,端着酒壶醉醺醺地走过去,指着庄墨韩说道:“你?北齐文坛大家?哈哈,可笑至极。我替我自己抄诗,你呢,替你老师抄诗,伱还不如我呢。”
话罢又借着酒劲看向上首坐的楚平生:“这就是你请来对付我的人吗?水平也太差了吧。”
楚平生摇摇头,没有搭理他,同样未回应庆帝、李承泽等人质疑的眼神。
所以比烂就对了,只要对方比我烂,那我就是高尚的?光明的?正确的?
醉酒背诗,自觉豪情万丈,到头来不还是别人的诗?而且事后出诗集也没见他写明出处及原作者的名字啊。
范闲又喝了一口酒,指着庄墨韩说道:“不怕告诉你,这首诗,乃是少陵野老诗圣杜甫所做,跟你老师没有一毛钱关系,庄先生替你死去的老师欺世盗名,这就是北齐的文坛大豪吗?”
“诗圣杜甫?这位诗圣可曾青史留名?”
“不,他属于另外一个世界。”
“是仙界吗?”
“跟这里比起来,说是仙界亦不为过。”
李云睿起身说道:“范闲,照你的意思,这诗……是你从另一个世界带过来的?”
范闲说道:“没错。”
“荒谬!”
“荒谬?不信是么?我可不是只背了这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