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日夜温差大,秋冬本就多雾。
河间城处“九水环绕”,水气又充足,雾就更多见了。
自入秋来,时不时地就会夜间、凌晨起雾,薛营的将士,对此已然习惯。
因当雾气渐起,先从淡淡一点,如轻纱笼罩大地,没多久,就腾升而至弥漫四野,如烟如浪,浓郁到将远处田野、近处的辕门及营墙等尽笼在其中,眼前只能辨别数步之远的时候,辕门的守将、守卒并没有慌张。守将只是出来看了看,喝令守卒,再把门楼边的篝火生得亮一点。
——辕门,不像普通的门,有点类似城门。上有门楼、角楼,能够驻兵。这个辕门守将和他部中的守卒便多是在望楼、角楼和辕门两侧,向两边延展出去的营墙上待着的。
命令下了,守将转身就回门楼里边。
却就在此际,他听见有个守卒吃惊地叫了声。
大军驻营,最忌喧哗,尤其夜晚,兵士们都在睡觉时,更是军纪明令,禁止任何人叫嚷。——不是为担心会打扰入眠将士的清梦,而是担心喧哗、叫嚷会引起营啸,也就是炸营。
守将大怒,站住身,回头来找叫嚷的兵士是谁,训斥的话已经喝出:“谁在叫喊?”
“将军!”一个士卒惊恐地指向辕门门楼前边下方。
守将和余下的辕门守卒顺着这士卒的指向,张目去望。
浓浓的雾气翻滚着,带着清冷的气息,夜色下,浓雾中,没有起雾时可以约略望到的黑乎乎的田野、参差的野树,皆已模糊不清,入眼只剩下一片白茫茫,仿佛俱被浓雾吞噬。
上是浓雾,前是浓雾,下是浓雾,整个的门楼就好像是在虚空之中。
守将转过了身形,揉了揉眼,按住门楼的围栏,眯着眼仔细地望浓雾下看。
他好像看见了几个人影?
就是白天,军营外除了出去的将士,亦无一个当地的百姓敢於靠近,何况现下夜深?百姓是更不可能靠近了,至若将士,则都在营中,这大半夜的,怎么会有人影?
是自己眼花了么?还是外头巡弋的逻骑回来了?
没有错,是人影!
不止几个,一簇簇、一群群,从浓雾中钻了出来!
不是周边的百姓,也不是逻骑,穿着深色的衣甲,他们抽出了横刀,或使长矛,还有一二十人搭起了弓箭,十余人抬着几架长梯,在两三条大汉的引领下,向辕门冲了过来!是敌人!
这守将终於反应过来!——变化出现得太快,又没有反应过来,他张大了嘴,目瞪口呆,下意识地又揉了揉眼,猛烈的喊杀声涌入其耳:“尽歼薛部!生擒薛世雄!”
辕门守卒大乱。
辕门副将急声叫道:“将军!”
“贼厮鸟,好大的胆!敢袭我大营!箭!箭!”守将总算是彻底反应过来了,赶忙催促下令。
门楼、角楼和辕门两边近段营墙上的守卒,七手八脚地张弓、搭箭。
但是,借助夜色和大雾的双重掩护,来袭的敌人实在是已经距离辕门太近!这么点距离,根本不够守卒射箭的时间。就算是手快,射出箭了,也是乱七八糟射的,毫无准头。
杀来的敌人已经迅猛地扑倒了辕门外、营墙下!
……
刘黑闼提横刀在手,躲都没躲,两支从角楼上射来的箭矢,歪七八扭地射在了他身侧的地上。
“将军,俺先上吧!”王小胡叫道。
他和刘黑闼不熟,他本是孙安祖的部将,孙安祖死后,他和孙安祖的余部投了窦建德。
所以,他以“将军”来称刘黑闼。
刘黑闼胆大的不躲箭矢,但他不是莽干之人,他机警地张望了下辕门上望楼、角楼、近处营墙段的情况,抹了下嘴,狞笑说道:“要干,咱他娘娘的就一起干!咱一起上!”
这个时候,敌人不备,因为大雾的笼盖,他们且又不知来到营前的敌人多少,仓皇之状已显,而携带的长梯又不是一架,有三四架之多,那该怎么打?就该大家伙并肩子,一拥而上!
高延霸瓮声应道:“诺。”
稀疏又杂乱的敌箭中,三四架长梯,相继靠在了门楼、营墙上。
队中的弓箭手,已在与守卒对射。最终定下的这支突袭队伍的人数是三百人,俱是从李善道、窦建德军中选出来的一等精锐,弓箭手虽然不很多,然无不神射,几乎是箭箭射中!门楼、望楼、辕门近段营墙上的守卒,只要敢冒头的,接连中箭,哎呀叫声到处遍起。
一个守卒身子太靠外,中了箭后,从高高的门楼上栽倒下来,摔到了地上。
高延霸瞥了眼,见这守卒是脖子中箭,犹以手捂着伤处,血喷出老远,已被摔死。
刘黑闼举刀,给他们三人各自分配任务:“老子上门楼,王将军,你上左边那梯,延霸兄,你上右边那梯。二郎的令,都还记得么?”
高延霸、王小胡齐声叫道:“尽歼薛部!生擒薛世雄!”
刘黑闼挥刀视后,喝令猛虎一般,早等嗷嗷叫的突袭战士,——实际上,他和王小胡、高延霸这番的战议,已是很快了,只不过几句话的功夫而已,他令道:“猛打、猛冲!尽歼薛部!”
三百虎狼,俱皆斗志昂扬,就像是春雷绽响,同声叫道:“猛打、猛冲!尽歼薛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