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彬瀚已经有点习惯了。他和荆璜一起跑到甲板上,发现寂静号后方发生了海啸。
火浪高高涌起,遮蔽了半片天空。寂静号与之相比简直如暴雨中的一片落叶。只是眨眼的功夫,那堵通天火壁已然刮到船尾。
荆璜飞了起来。他以手指船,疾声呼喝。由半透明薄膜构成的球体将寂静号包裹起来。
炎浪倾覆而下,把整个球体吞没进火焰里。
在那瞬间罗彬瀚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某种东西。它深藏于焰洋之下,庞大、冰冷、光亮,如白铁铸造的山脉。因其超乎想象的体积,以罗彬瀚有限的视觉甚至无法辨别出它的具体形状。
他的眼球开始灼痛,似乎变成了两枚火丸,将一路烧穿血肉,煮沸他的脑浆。那痛苦无法言说,他却不知为何无法移开视线,只能徒劳地注视着那银白之物。他感到自己正从骨髓开始蒸发,即将在光辉中化为无忧无虑的烟尘。
荆璜从天而降,一脚把他踹倒在地。
“不想死就别看。”他把罗彬瀚的头死死按住,“这整个星层都是那老东西的梦境构成的,你还要去找它的本体,你信不信天上那些玩意儿三秒之内扬了你?”
罗彬瀚拼命喘气。他的脑髓滚烫如沸,思绪支离破碎,只想歇斯底里地尖叫。直到荆璜把他扶进舱内,知觉才逐渐回到他的体内。
荆璜叫来莫莫罗,让他把罗彬瀚带去喝点水,自己则在原地做起伸展运动。
莫莫罗问道:“玄虹先生,您这是干什么?”
“老子要出去打架。”荆璜面无表情地说,“扒条龙筋送家里那老不死。”
罗彬瀚有气无力地举起手:“你打得过吗少爷?别到时候把陈塘关淹了啊。”
“淹了最好。”
荆璜甩着手臂朝舱外走去,这时一只银白的水母从舱外飘了进来。
“我对刚才的意外表示遗憾。”它用缥缈的声音说,“看来那不是个翻身的好时机。”
“你他妈就是故意的吧?”
水母在空中打转,一列透明的光须如舞裙旋动。
“我打算帮助你,玄虹。”它说,“既然你已接受我提出的惩罚,并坚决不愿重返故土,我打算用另一种方式提供助力——若你的船随波逐流,它会在一个月后抵达我梦境的边缘。然而,若我轻轻地,以最温和的方式翻身,浪潮会将你们以最快的速度送出这片区域。在明日结束以前,你们便会抵达千门万户之都。”
“……你就不能用点别的手段加速吗?蛇那家伙都他妈知道造地铁啊!”
“雨城之主是我们中的特例。”水母回答道,“他很善于模仿你们那些微小精妙的装置,可是对我这样的生物而言,它们稍微有点冗余了。我能翻几个身把你送走,或者你继续自己航行。我要忠告你的是危机正在迫近,浪潮中有许多询问你行踪的声音。若不争分夺秒,你的去路将有万重艰难。”
荆璜沉默着,最终开口问道:“你不会把船砸坏吧?”
“我认为你的防护足够安全,”水母说回答道,“不过那可能会造成一点轻微的眩晕。”
荆璜默认了。水母在空中悠然翻滚起来,忽然它对罗彬瀚说:“我对刚才的意外表示歉意,并已将礼物放在你的袋中。”
罗彬瀚呆了一下。他把手伸进衣袋内,首先摸到打火机,然后是弹珠,最后则是一只更大的,圆圆的,表面粗糙的球体。
一颗山核桃。它的外壳散发出一股浓郁的果实香气。
“我认为这能稍许弥补我所造成的妨害。”水母说,“再会,双星之子。当十月升起之时,期盼能再次听闻你的姓名。”
它飘向舱外。荆璜追了出去,罗彬瀚也想上前,莫莫罗却拦住他说:“罗先生,你还是休息一下比较好。”
罗彬瀚没心思休息。那山核桃的香气让他心跳鼓噪。他在莫莫罗的帮助下回到甲板上。
水母消失在球壁外的火焰中。然后那无边无界的火海开始变化。先是分解成无数细条,最后又扭成一股直通天际的巨大火柱。
火柱像鞭子般挥舞起来。
它重重抽打在寂静号外围的气泡上,整艘船像被击中的高尔夫球那样飞了出去——这便是罗彬瀚晕倒前看到的最后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