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喜好。”法克沉稳地回答。罗彬瀚顿时肃然起敬,好似看到一位圣贤当众承认自己喜欢闻耳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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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几家店特别辣。”他慷慨地允诺道,“回头请你吃。”
“好的。”法克说。
“但是你很快就要走了?”
“是。虚满那边的事比较紧急,必须要优先处理。”
“可你不是能同时弄好几具身体吗?你不能在这儿留一具?这样我遇到麻烦的时候也知道要找谁?”
“呃,单纯留下一个带有记忆信息的枢体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核心计算器必须运用在寻找虚满的事情上,能配置在这里的计算资源很有限。如果没有微子支持,多线程任务的效率也非常低,而且无法设置灵场屏蔽器。”
“能不能一句话概括?”
“没有办法处理严重的灵场事故。”
罗彬瀚满不在乎地晃晃脑袋。他根本不想问法克概念里的“严重事故”是什么。
“不管怎么样,”他说,“你可以留点什么东西下来。”
“你的理由是?”
“我还有一大串麻烦呢。跑去非洲研究昆虫,记得吗?万一我遇到需要圆谎的场合呢?也许有人会逼我说出一个非洲旅馆的名字,再去那儿做查证。还有机票和别的什么东西。可别说这些没人会在意……我有点小小的家庭问题,明白吗?我保证肯定会有人对这些感兴趣的,至少得把网上的痕迹做圆吧?你能把这一切搞定吗?就算是一个低配版的你?你以前在我们这儿当过程序员。我记得你搞过网络安全还是什么的。我猜你想黑进什么地方也不难?”
“可以的。不过其实你并不需要担心这些,关于你的行踪痕迹早就已经做好了。在这里你是非常安全的。”
罗彬瀚有点狐疑地看了看黑狗。他感到法克语调里的确信成分似乎有点过多了。“非常安全”。这话可一点都不显得稳重。谁能保证他非常安全呢?就连荆璜和莫莫罗都没能阻止他换上一只全新的左手。可是法克的话毕竟分量不同,因为罗彬瀚从未见过他那明亮的脑袋落入鹈鹕的巨口中,他的信用和威严就不曾永久性地折损。
“好吧。”他最后妥协地说,“看来一星期后我就得一个人过乡土生活了。荆璜和你一起走?我的意思是他和你差不多时间走?”
“嗯。要想寻找虚满,玄虹是非常重要的助力。”
“他们是有心灵感应怎么着?”
“呃,和那个没有关系。玄虹很善于寻找和他有密切关系的人,如果他想找的话。”
罗彬瀚点点头,心里猜测雅莱丽伽也会跟着一起去。他们倒没有开个寂静号内部会议来讨论这件事,不过罗彬瀚认为她不会放任荆璜独自面对往事。至于莫莫罗,一个立志要普渡众生的永光族当然得用在最需要他的地方,比如给久别重逢的兄妹献上一曲赞歌,最好还有一整船的全家福毛线人偶——这念头颇为险恶,罗彬瀚只得自己打住了。不,他不能真的诱导莫莫罗给荆璜编一个“理想中的毛线父亲”,因为雅莱丽伽会看穿谁才是幕后真凶,然后他就会被打发去一丝不挂地擦洗甲板。
“就这样吧。”他喃喃自语,“……就该这么办。”
“怎么了?”法克问。
罗彬瀚摇了摇头。他僵硬的脸孔开始变得柔软。霎时间他有了一种奇怪的,近似于顿悟的感觉。他意识到自己如此焦躁不宁,如此希望法克留下来,实际上和非洲昆虫毫无关系,而纯粹是出于对未来的恐惧。如果他逗留在此处,如果他重新回到尘世,事情就必须发展下去,该发生的就必须要发生。
“没什么。”他说,“我准是想多了……近乡情怯那一套。咱们上楼去吧,看看周雨和那些家伙处得怎么样。”
他们一起朝着楼道走去。在回去的路上,罗彬瀚终于觉得自己已经调整好了状态。他开始熟悉起如何应付梨海市的一草一木,小区里散步的居民,甚至是那群盘踞在他公寓里的外星客。两年半以前他怎么应付,现在他也一样能照做。在等待电梯时他甚至吹起口哨,唱的并不是那猫人的英雄普伦西,而是一首尘世的歌。一首过去他年轻时喜欢过的老歌:
有位姑娘想买一架通往天堂的阶梯
墙上有告示她却想打听确实
因为你知道有些词一语双关。
他继续吹着口哨,一边按下通往高层的按键,一边等法克步履从容地跟着他走进来。他很诧异自己仍然记得那首歌的大部分歌词。断断续续,残缺不全,但是整体还记得不少。他没法把它再完整地唱出来了,但是那些词句在他脑袋里徘徊。
哦,我们沿路而去,影子高越灵魂。
一位相识的姑娘走来,身上闪耀明光,昭示万物如何点化成金。
若你凝神倾听,那曲式终得耳闻。
当万物合一,当一为万物。
那时你化作磐石岿然不动。
吉他曲。他在上升的过程里琢磨着。这是一首过去给了他安慰和振奋的歌。动听的吉他旋律。这和周温行弹的东西没有半分相似。他不必在梨海市想起那梦魇之音了。可是当他走出电梯时,另一个念头却给他的回忆蒙上了阴影。这些歌词。是的。一语双关。这和预言毫无关系,因为世上的事倘若顺其自然,就注定是悲喜交集。
可是如今看来,他在心里冷静地想,这歌词对他确实很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