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也是可怜人,娘亲肠梗活活疼死的,阿耶是府兵,吐蕃进攻松州城战死沙场,一家人就剩下一个小的了。
自那后,就跟着他族叔文泉。
他也只能跟着文泉,家里的其余亲戚不愿养这么一个只会张嘴吃喝的小娃,推来推去,这事就落在文泉身上。
文泉也不推辞,他当不良人,俸钱多,养一个孩子绰绰有余。
所以,文泉不但把这个孩子视为已出,还让他去上了幼儿园,供他念书识字。
可能是上天看上了文泉的大义,也有可能如长安人笑骂的那样。
文泉这狗日的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了。
前些年还是不良人的他。
上月一转眼,就变成跨刀的衙役了,成了一名小吏,年纪轻轻地就让自己的身份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大转变。
先前见面还能喊文老六,还能打趣几下。
现在可不敢了,人家挎刀了,戴官帽了,有了更好看的官衣了, 可不敢喊文老六了,再喊拿大耳刮抽你。
见小侄子安然无恙,文老六松了口气,主动牵着他的手,边走边问道:
“今日幼儿园下学怎么比昨日早半个时辰?”
孩子吐出一口白气,看着白气消散,然后赶忙道:
“先生说下雪了,路难走,天上阴云重,天色黑的早,怕宵禁也会提前一些!”
文老六从怀里掏出三枚铜板,塞到孩子手心道:
“你自己去买点吃的,吃完就回家,钥匙在坊长那里,吃完你去寻他就行!”
“六叔不一起回么?”
文老六摇摇头:“衙门还有一件纠纷要处理,我也不知道事多大,保证不了时间,就别等我了,你先回!”
“好,侄儿知道了!”
“记得路不!”
“闭着眼都能摸回去!”
“嗯,直接回,莫要贪玩!”
“记着了!”
文老六要去处理的案件不大,算是一件纠纷。
崇化坊余员外的老伴死的早,他在四十四岁的高龄时续弦了,续弦之后余氏就怀孕了,今年六月家里多了个小人。
事情到这里也是一个小事而已,家里添人,这本来也是一件好事。
可在本月初,余员外却被自己和原配所生的儿子小余告到了县衙。
理由是这位后娘心肠过于歹毒,不止一次的想把小余的儿子害死。
也就是说后祖母,想害死自己的孙子。
余员外知道后不但没有怪罪自己这位续弦的妻子,反而说自己的儿子不懂事,说自己的儿子想图谋家业。
帮着续弦的妻子一起去责怪自己大儿子不懂事。
小余气不过,就报官了。
子告父,与礼法不合,与孝道更不合。
裴行俭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就算最后告赢了,这位小余也要脱层皮。
这样的事每年都有,于是,裴行俭就让文老六来看看,听听坊里百姓是怎么说的,看看到底是谁的错。
若是八九不离十,那就替小余操作一下,过不下去操办分家吧,不能让老实巴交的汉子受欺负。
文老六长年走街串巷,他哪里不知道怎么回事。
也就是老余续弦了,续弦的这位心肠不咋地,对老余的大儿子和孙子不好,然后老余耳根软,一碗水端不平。
这样的事情见多了,亲爹娶后娘,之后就变成了后爹和后娘。
文老六来到余家,看了眼余老员外的续弦。
这一看,文老六瞬间都知道对错了,这余氏的姿色不错,和老员外看着像一对父女,不像是夫妻。
听着那妇人梨花带雨地哭嚎。
文老六他是一个字不信,他办案之前先是问了左邻右坊,事实怎么样心里有数。
见余员外的态度也是跟他续弦的夫人一样,都说儿子不孝,说儿子诬告,坊间传闻的都是谣言云云......
文老六是一个字都不信,淡淡道:“不行就分家吧!”
余员外大惊:“分家可以,那不孝子什么都别想拿到,房子是我的,土地是我的,钱财一个子都没有。”
文老六懒得多说,站起身直接道:“世人都说后娘不好,我原本是不信的,现在我是信了,你这余员外也不是个人。”
“你.....”
“我什么我,我文老六也不是傻子,你那点龌龊心事我还能看不明白?你说你都当祖父了,你怎么能这么混账呢?
你宁愿委屈自己的儿子,委屈自己的孙子,委屈自己的儿媳妇,就是不愿委屈自己的裤裆,你看我说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