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水神祭。
冷风如刀。
不知从何时起,每年三月三的这一天,绿柳堤上总是很冷。
风冷,水冷.人心也冷。
经历一个月官府、帮派、地方豪强各种手段摧残,岷江各地底层的百姓早已苦不堪言,心冷如霜。
是的。
只有底层的百姓。
历史会记录被粉饰过的真相,但总有一些残酷的事实通过祖祖辈辈的训诫流传下来。
六百年后的他们。
虽享受着祖辈余萌,依靠数百里清源湖,无需冒险前往奔流湍急的岷江谋生。他们一代代繁衍,并将曾经创造这一切的岷江太守陈孤舟奉为福泽恩王,以香火祭祀。
却也知道当年的祖辈们,经历过何等惨事。
这很讽刺。
却也很现实。
而现在……轮到他们了。
而现在……他们将面临的局面,甚至可能更惨。
在绿柳堤下。
一个个被打伤、打残的渔民,一个个失去田地的农夫,拖家带口,相互搀扶,试图登上绿柳堤,去找他们心目中的大人物抗议。
他们觉得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一定会得到一些支持的!
然而。
并没有。
这些人刚一出现便被巨鲸帮弟子强硬带走,今日这样的大日子,势必不能让这些贱民触怒了绿柳堤上参与典礼的贵人们。
无助的百姓只能坐在地上,无助嚎啕大哭,无助地祈告苍天,祈求三水娘娘帮他们度过这一场难关。期盼着一位救世主的出现……
也有明事理、见真意的义士豪侠,知晓谁才是真正的源头。他们也曾试图登上绿柳堤,刺杀造成这一切的人……
然而。
在这个时代,这样的义士真的太少、太少。刚一出现便被巨鲸帮强大的实力镇压,根本掀不起半点风浪。
毕竟。
谁也不会把命白白葬送在这里。他们很蠢,但值得尊敬。如六百年前的某些人……
当一具具尸体摆在面前。
哭泣的百姓也停止了哭泣,双目眼神呆滞,一颗心……真正冷如冰霜。
比那三月三的风还冷,比那水更寒。
冷风如刀。
相比绿柳堤下凄哀的人群,此时的绿柳堤上却不冷。
而且人潮如织,异常热闹。
一个个身影围着三丈的福泽恩王雕塑,张灯结彩,释放礼花,为今日盛大的节日庆贺。
底层百姓们的处境如何,似乎并不影响上流的富商、豪强、帮派人士。
而此时。
在那福泽恩王的雕塑下,已摆好一座三米高台。作为当代岷江太守,柳政和代表广大民众,向苍天祭告,以三牲酒肉,牲祀三水娘娘。
最后。
才是向福泽恩王祈求风调雨顺,建设工期平安顺遂。
嘭嘭嘭~~
一束束烟火升入空中。
太守柳政和终于完成了祭告苍天,开始牲祀三水娘娘,为岷江百姓祈福。
这是每一年他都要做的事。
但今天的这一仪式,看起来却颇为讽刺。
宽敞的会场上。
观礼台分成了一个又一个区域。
巨鲸帮主位,徐海龙坐在上首,身边是一名戴着面纱的黄杉女子,气质似那夕阳落日,满身愁怅。还有一位位巨鲸帮分坛名宿、罡气高手,阵容最为强大豪华。
霸刀门的良平、苏彧,平日低调的沧州王特使,一位眉眼阴霾的青年,岷江府各界名流、世家,还有,岷江各城帮派势力首脑,皆尽汇聚于此。
但最为引人瞩目,还是巨鲸帮对面一位帷幔下风华绝色的身影。
许多年轻的江湖人士都不由自主将目光瞥向那里,哪怕看不到沧州王妃的面容,仅是帷幔偶然飘起露出的曼妙身段,都让人下意识吞咽口水。
“下面情况如何?”
徐海龙收回目光,端坐红木椅子。听着麾下一帮众汇报:“禀坛主,闹事的民众已经被收拾下去,那些来路不明的乌合之众也尽数斩杀,无一人生还。”
“嗯。”
徐海龙略微点头,又问:“暗子布置如何?”
“外围二十名罡气境,三百雷音,皆已布置到位。”
“好!”
徐海龙终于满意点头。
他已布下了一座天罗地网,只待目标鱼儿入网。他相信,只要宋临没死,今天一定会来的!
“师兄怎还不来?”
另一边,少女苏彧身着白裙,裙上点缀片片绿叶,清丽脱俗。此刻却翘首望着绿柳堤下,神色有几分焦急。
自上次一别已有一月。
她对师兄的思念日甚。在回霸刀门前只想再看一眼,哪怕只一眼也好。
“他应该……会来的。”
良平神色有些奇怪。他在想一件事,这件事让他犹豫不决,以至于本该离开岷江府返回霸刀门的行程,一直拖到了现在。
与此同时。
一个身影自数里外缓缓向绿柳堤走来。
他一身黑衣,气质肃杀,双目泛着点点晶白。仿若一位即将赶赴决战的江湖刀客,又似刚才那一群视死如归的义士。
忽然。
绿柳堤下一阵纷闹。
“老夫林修,今撰写万民书,请愿上方各位大人。太守大人,王妃娘娘,这贸易大集、水上行宫建不得啊!万万建不得……三年工期,这得害死多少人家啊!”
一位岷江府内颇有名望的老夫子,带着一批名士、清流。手中挥舞一页按着无数血手印的黄纸,试图带人突破巨鲸帮的拦截,冲上绿柳堤。
“是林夫子!”
“是修愚先生!”
“我们有救了,快,快跟上老夫子!”
堤坝下本已绝望的百姓们,这一刻彷佛看到了救星,纷纷加入涌来的人群。
一时间。
这群人竟也显得声势浩大了起来。
锵锵锵~~
巨鲸帮弟子手中长刀纷纷出鞘,直指即将扑上来的民众,刀身闪着咄咄寒光。
“老东西,想死滚远一点。”
“谁再敢上前一步,血溅当场!”
“还真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