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许久。

慕诚与彭青云终于略微平静了一些，整个如虚脱一般呆坐原地。

“两位叔叔，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当时，到底遇到了什么吗？”

宋临沉声问道。

“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答应我……”彭青云话未说完，便被慕诚忽地打断。

“不！不能说！”

他满脸痛苦、纠结，彷佛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有资格知道。”彭青云的态度却十分坚决。

“可是……”

慕诚还要说什么。

彭青云叹道：“老慕，你还把他当一个孩子吗？他已经长大了，已经是威震三江的飞剑仙。比我们都厉害……无数倍。”

“我知道你担心他会忍不住去那里，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难道要瞒一辈子？我们还有几年可活，当年剩下的人……只有我们两个了啊！”

他语气激动，神情悲痛，充斥着愧疚、懊悔、畏惧、仇恨等等复杂的情绪。

这些年。

若说最痛苦的人，其实是他。

慕诚的痛，在身上。彭青云的痛，在心中。

坚守着这个巨大的秘密，每日与龙元的力量对抗，被徐沧海所制暗中为他做事。

这些年他已经做了太多错事，甚至险些害了宋临……

那一颗曾经真挚的心早已千疮百孔，再也承受不下去了。

若非宋临还一直活着，若非还有一缕复仇的执念支撑着，彭青云早就自绝在徐盛兰坟前。

“我……”

慕诚双目茫然，呆呆看着彭青云的脸庞，似看懂了他的眼神。

原来。

他也一直活得这么痛苦。

原来。

他比自己还想死。

若非一直有执念撑着，早就化作一缕亡魂。

可他们若是死了，难道要宋临心底永远留下一个心结？

“慕叔，彭叔，说吧。把所有一切我应该知道的，都告诉我。我答应你们无论如何，都不会冲动的。”宋临面无表情。

只是死死攥紧了双拳。

“唉~~”

慕诚面露愧色，垂头一声叹息。

他其实早就有机会和宋临说这些，可因为自己的私心，这段时间从未主动提及过这件事。如今想来，怎能不惭愧？

“还是我来说吧。”

彭青云缓缓道：“当时，我们在月泉水眼最深处下，看到了一面镜子。”

“镜子？”

宋临微微一怔。

本以为他们会遇到紫金门，结果居然是遇到一面镜子！

什么样的镜子，能把人吓成这样？

“那当然不是一面普通的镜子。而是一面完美无瑕，找不到半点瑕疵，仿若九天之上真正的仙神……”彭青云声音飘忽，仿若飞入多年前的那一夜。

无尽幽深的水底。

一面长达千丈的水月仙镜，出现在了徐盛兰、慕诚、彭青云三人面前。

他们好像逃到了月泉水眼的最边缘。

便在这时。

身后的追兵也终于追了上来。

十二名神府，人人带伤。其中五人他们十分熟悉，七个陌生面孔。

面对这样的对手。

三人若被围困，必死无疑。

关键时刻。

徐盛兰让二人先走，自己断后。

一场惨烈的大战爆发。

三人谁也没有走，谁也没有退后一步。

“直到最后……”

彭青云浑身倏然一抖，眼中再度浮现惊恐之色。

“盛兰眼见绝境，终于不顾阻拦，在水月仙镜之前强渡金身劫。雷劫的力量引动整个月泉水眼之力，亿万水法神雷如狂涛涌来。”

“盛兰她……凝聚了一具不可思议的金身。”

“可也因此，遭来了前所未有的大难。”

“别说了，求求你不要说了，别说了……”慕诚缩着身子，不由自主想要退后。

然而身在轮椅上，如何能退的了？

便如当时的他们，身在水月仙镜之前，早已无路可退。

便如当时的徐盛兰。

若非真的没有办法，也不会在月泉水眼下凝聚金身。

一阵奇异的仙光，照耀幽暗的水眼。

徐盛兰刚刚击杀十二名神府，正要应对水眼无穷无尽的雷劫，猛地转头看向水月仙镜。

“吼——”

一个怪异的吼声，仿若穿越上古苍茫岁月。

而后。

一个又一个幽暗的身影，自某个神秘的世界睁开眼睛，向月泉水眼投来一道道邪恶的目光。

投向那水月仙镜前，绝世独立的女子。

“你们——快走！”

徐盛兰猛地厉喝。

双掌一推，奋尽全身之力，将慕诚、彭青云二人推出了十余里外。

而后。

转身独自面对这世上最最阴暗、邪恶的世界。

“盛兰……”

慕诚与彭青云不甘地怒吼，忽然被千丈水镜中的景象惊呆了。

荒芜、惨败的世界中。

无数枯骨、血肉，一团团幽暗的魔气蠕动。数不清的怪异身影，仿若集合世间极恶，似那古老不可见的邪魔。

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窥视着水月仙镜之外的世界。

贪婪、邪恶、毁灭……彷佛蕴含世上所有的恶。

在祂们的脚下。

无数被骨刺穿透身躯的人族骸骨，亿万尸体堆砌而成了血海，一柄柄漂浮在空中的仙剑、法宝……

他们看到了上古的仙真、看到了传说中的道尊，看到了古老而神秘的金刚罗汉……看到了端坐仙撵身着帝袍的枯骨，低垂着头颅，身上爬满一条条诡异的蠕虫……

他们都成了尸体。

在那神秘幽暗的世界，永世不得超生，不入轮回。

无数岁月沧海桑田，被无尽的怪异折磨着，永无止境。

这是一个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