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迪瑞克·麦考林喜欢这里。
喜欢这里的人。
哪怕他们如同虎狼般压着他,眼神中满是困惑与愤怒,好似下一秒就能把他撕碎,他还是对这些人产生了发自内心的喜爱之情。
即便他们在双方斗殴时,一直在起哄、嬉闹,可当真有人死在他们面前时,他们并未像麦考林印象中群鸟般轰然散开,继续去做自己的事,而是一群人将他周围包围得水泄不通,防止他逃跑,等待警察的到来。
虽然后续免不了进监狱待上一阵,但麦考林根本压不住心底的喜悦。
在这些下城区的普通老百姓身上,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属于的人的气息。
人。
这才是人类啊。
会为了同类的死而难过,会为了自己的小利益而欢呼起哄,会因有人藐视生命而愤怒。
这才是人啊!
而自己经常接触的那些人,比如雅各布·巴斯恩,他身上的人味少到可怜。
雅各布·巴斯恩会流露出怜惜感,但麦考林总觉得他在演戏。
就是那种,他的理智告诉他,应该为某些事情应该做出怜悯的、悲痛的、难过的反应,于是他象征性地伪装,装作一副富有同理心的样子,可再精湛的演员,面对一种自己不能共情的情感也不能完美演绎,在某个不经意间,仍会给人一种假面感。
雅各布或许比麦考林接触过的更多人好一些,至少他知道应该去悲伤,知道某些东西的存在不合理。
但是,麦考林作为一个能天然感受到他人痛苦的人,他一直对周围的环境很不适,在当私家侦探时,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他无法融入周围,如同一个孤独的独行侠。
周围的人都说他是个怂货,看见个死人能害怕成那副样子。
是的,他的“朋友们”将对逝者的悲伤叫做害怕、懦弱。
按照麦考林的人生经历来说,他“朋友们”口中的勇敢,其实应该叫做毫无人性。
他记得有一次,他的哥哥阿方索·麦考林参加了一个狩猎活动。那猎场中有从俄帝进口的农奴。据说那些农奴跑起来的样子特别有意思。
想到这,梅迪瑞克·麦考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别动,再动揍你。”
压在麦考林身上的大汉恶狠狠地说。
他被麦考林的话气得不轻,他头一次见到,有人在打死人之后,如此轻描淡写地让大家伙散开,各干各的事。
这鳏夫当杀人是喝水吗?
“我没动啊。”
麦考林的脸贴在地上,就是之前那死者躺过的地方。
他这个角度,能看到下水道口荡着旋涡从洞口消失的污物,清楚地勾画出被水淹的城市有多么肮脏和恶心。
下水道,那是人类从地上取得的东西和排泄到地下的东西交汇的地方。动物的尸体和人的尸体,甚至连沉睡的亡者的魂魄也摇摆着混杂的地方。
“嘿!这傻鳏夫还笑,死了老婆就傻了!等进监狱了,我得想办法让你的狱友知道,你杀了人还不知悔改,让他们在监狱里好好教育你,我看你手白白嫩嫩的,想必有个好屁股吧!”
“我开心啊,开心难道不能笑吗?”
“开心?把人杀了你还开心?!你是不是还没挨揍?真想一拳打死你。”
麦考林没再说话,但是他口中的开心并未作假,他忽然明白了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活着了。
“我很开心,这个国家还有正常人。”麦考林说。
他与哥哥出身不算差,但是很早就出来闯荡打拼了,麦考林其实很少接触真正的底层人。
他一直接触的,无非是一群想挤进上流社会的中产阶级,一群大笔一挥就能决定底层人命运的上流贵族,以及杀人不眨眼的赏金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