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
苏成意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但是寝室里的鼾声依然震天响。
平日里最自律的李韬也还沉沉睡着,换做平时这个时候他大约已经出门跑完五公里,同时背了一套英语四级词汇了。
酒精果然会蚕食人类的意志啊。
苏成意坐起身,轻手轻脚地下床。
在去见徐洋之前,还要先去和楚大小姐碰头,这家伙从早上六点就开始给他发消息强调这件事。
下床后,就着窗外的光线,苏成意发现马修居然还直挺挺地睡在原来的位置,动都没动一下。
不得不说,出乎意料的,酒品还算可以。
老老实实睡觉,比起那些到处发酒疯的人好多了。
联想到一些醉酒后被呕吐物呛死的病例,苏成意在他旁边安静地站了一会儿。
直到马修又开始新一轮的打呼,他才抬脚小心避开,去卫生间洗漱。
尽管知道吵不到谁,但他把水龙头的水也开到最小,水流像是非洲儿童的饮用水一样纤细。
开学这段时间以来,对于人生第一次集体生活的体验,苏成意的评价是还不错。
杨柳很担心他和室友相处不好,但他自觉处得还行。
李韬是个绝对不会跟人撕破脸的好脾气,上官唯唯诺诺谨小慎微的,但也是个好孩子。
马修虽然小毛病挺多,爱打官腔,但实际上又是个很讲义气的人。
总的来说,都还不错,可以相处。
就是不知道在他们眼里,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苏成意对着镜子慢悠悠地刷牙,心想,大概率会是个情感缺失的面瘫,特不好相处的那种。
洗漱好出来的时候,上官宇也已经醒了,他和苏成意一样是不喜欢打扰别人的性格,下床的动作像开了慢倍速一样极尽小心。
见到苏成意走出来,他用口型无声地打了个招呼。
“起来了?”
苏成意点点头,绕过他打开自己的衣柜。
今天天气似乎很好,窗外阳光耀眼而明媚。
温度似乎不算太低,他放下了臃肿的棉服,转而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
和上官一起出门去食堂吃早饭,一路上都是赶着去教学楼方向的学生。
“今天是周几?”
苏成意一时间有些不确定了。
“周六。”
上官一边快走了两步赶上来,一边系围巾。
“今天学校有好几个组织活动,可能都是去参加的。”
“这样啊。”
苏成意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还有十五分钟到九点。
楚倾眠的原话是今天的活动她只负责开场,讲完话就可以走了。
活动名称好像是什么“碎金屑玉的意义——《文物中的鸟兽草木》研读会”。
貌似是学校文学部组织的,难怪她要去开场。
不过看这个名字就知道不是苏成意会感兴趣的类型。
上官宇早起也是因为要听讲座,所以为了配合他的时间,两人一人买了张蛋饼边走边啃。
“同学你好,请问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一个戴着发箍的女生红着脸走上前来,似乎鼓起了莫大的勇气。
苏成意咬着蛋饼,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说实在的,开学以来虽然收到了不少欢迎,但这样直截了当要联系方式的,似乎还是头一回。
抬眼发现她身后一段距离还有三个交头接耳的吃瓜群众,显然是宿舍一起行动。
“可能有些冒犯,但是刚刚在食堂排队的时候注意到你,觉得你特别帅,完全是我的理想型,所以.”
女生越说声音越小,像是一个气被逐渐放光的气球。
果然是大学生的方式,不会像高中生一样说“喜欢”之类的字眼,而是上来就是“理想型”。
苏成意沉默了半晌,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大庭广众之下好像会让对方有点丢面子,但如果同意的话对方又有可能会认为有希望。
气氛有些尴尬的时候,上官宇看了一眼时间,忽然很紧张地开口道:
“完了!讲座签到要来不及了,快走快走。同学不好意思啊,等下次有机会吧。”
说完还没等对方反应,就拉着苏成意的胳膊溜走了。
穿过人群,一直快步走到教学楼下,上官宇才松了口气。
“谢谢。”
苏成意有点惊讶于他的临场反应,毕竟平时看着完全不像会撒谎的人。
“啊,不用。最近我都被好多人这样问过了。”
上官宇笑了笑,又意识到自己话里好像有歧义,赶忙解释道:
“不是我自己被要微信的意思,是.有人知道我跟伱是室友,就问我要你联系方式。但是我都没给,每次都是这样找借口溜掉的。”
他挠了挠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啊,那多谢你了。”
苏成意这句话是真心的,不然会有很多麻烦事。
“不用,不用。”
上官宇摆摆手,又补充道:
“我,我觉得你人很好,帮这一点小忙应该的。”
苏成意一挑眉,略微有些诧异。
完全没想到自己在室友的心里是个这么温良的形象。
待会儿得好好跟楚大小姐炫耀一下。
研读会的场地在一楼的大教室,苏成意绕了一圈才找到入口。
居然是个负一层的凹陷设计,内部还有一层楼梯,走下去才是座位。
现在恰好九点整,签到流程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一间教室坐得满满当当。
苏成意索性没有下楼,居高临下地看着讲台上忙忙碌碌的组织人员。
楚倾眠在人群中漂亮得非常显眼,今天穿了件毛茸茸的白色外套,扎了个俏皮可爱的公主头,正拿着稿子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
大概是因为一会儿要提前走,所以在交代着流程相关的注意事项。
“同学们,大家早上好。很高兴大家能来参加文学部组织的研读会,十分感谢~”
见时间到了,楚倾眠站到话筒前,嗓音清澈透亮,语调温和。
自从高考百日誓师大会翻车之后,她都有心理阴影了,因此每次发言都会提前背好稿子。
正因如此,也就会更加在意和关注观众反应。
见场下的同学都很安静且配合,她稍稍松了口气。
其实来参加这劳什子研读会的,一大半都是因为想来看她。
当然了,这是她本人并不知道的。
楚倾眠清了清嗓子,正想继续说话,就看到栏杆边上的某位不速之客。
他正趴在栏杆上,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
楚倾眠准备好的腹稿一下就一团糟了。
而罪魁祸首眼见自己终于看到了他,还抬起手若无其事地打了个招呼。
“咳,嗯该书作者的研究成果代表和实现了,美术,美术考古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前的一种可能性。
他一生甘于寂寞,却勇于探索,勤于写作,留下了这样一批宝贵的学术遗产。”
简单的一句话被楚倾眠念得磕磕绊绊,她忍不住抬起眼睛瞪了一眼苏成意。
苏成意笑了笑,显然接收到了她的意思,一时半会儿却完全没有要移开视线的意思。
没有办法,楚倾眠只好硬着头皮接着说:
“这些学术遗产值得后来者好好学习、思考与继承。那么,让我们一起在今天这个阳光明媚的冬日,研读这本著作,探索书中的奥妙。”
“苏成意!你老盯着我干什么啦,害得我都差点忘词。”
两人走在去校门口的路上,楚倾眠气急败坏地拿卷成筒状的本子戳他。
苏成意抱着胳膊,漫不经心地反驳:
“研读会门口是有贴‘苏成意禁止入内’的告示吗?”
“.当然没有啊!”
“那我为什么不能进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