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照片在所有人手中都传了一圈之后,苏成意把它收进了胸前的衬衫口袋里。
几人一齐坐上下往地下车库的电梯,高叔站在最外面,咳嗽了一声,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苏成意察觉到他的异常,先是看了一眼楚倾眠,然后才开口问道:
“高叔,有啥事么。”
高叔顺着他的目光,谨慎地瞥了一眼自家小姐。
直到电梯“叮咚”一声提示车库到了,他才不得不说道:
“小姐,夫人安排我过来接您回去。”
“我记得我说过不回去了。”
楚倾眠鲜少有这样收起笑容面无表情的时候,语气也是清清冷冷的,让人有些不习惯。
“是的,所以夫人说,让我等到你想回去了为止。她也会等,公司里其他员工也会一起等。”
高叔说完这句话,神色很不自然地从口袋里重新摸出了墨镜戴上。
赤裸裸的道德绑架啊。
这话一出,电梯里众人都皱起了眉头,但碍于是对方家长的事情,所以没人开口说话。
但徐洋还是用胳膊肘怼了怼苏成意,递给他一个“我真服了这人了”的眼神。
后者抱着胳膊,对此不做反应,他只是看着当事人楚大小姐瞬间沉下来的神色。
“好啊,那就等吧。”
楚倾眠伸手挡住即将自动关闭的电梯门,第一个往外走去。
“小姐!”
高叔紧跟着大步跨出去,因为搂着巨大的乐高盒子的缘故,看起来很有些滑稽。
两人一前一后出去,剩下电梯里的几人面面相觑,都在心里暗自感叹:
好惨啊,夹在矛盾之间的打工人。
关键这矛盾还不是普通的矛盾,而是夹杂了资本家继承权和母女长久以来积累的童年乃至成年阴影的矛盾。
这简直堪称恐怖,世界上绝对没有人愿意掺和进去。
苏成意感觉高叔平日里看起来非常高大伟岸的背影此刻都虚弱了很多。
“咋办?”
徐洋挠了挠头,问道。
“凉拌。这事儿我们可插不上什么嘴,得靠眠眠自己处理。”
韩冰叹了口气,颇为不爽地摁了摁电梯的开门键。
“走吧。”
前面的楚大小姐和高叔已经走到了车旁,看起来正在交谈,剩下的人便很自觉地停下了脚步,隔着一段听不清对话的距离等待着。
“韦女士还真是个称职靠谱的妈妈。”
看到远处楚倾眠难得严肃的神情,韩冰冷哼了一声,忍不住为她打抱不平。
“生下眠眠之后一天没管过,果子熟了她倒是知道来摘了。”
“就是说啊!也就是眠姐性子好,要是我的话,绝对不会叫她一句妈的,生而不养算什么妈妈?”
徐洋对着空气挥了一拳,忿忿不平地继续说道:
“虽然我妈管我管得跟什么似的,但至少我也知道她很爱我这个孩子呀。”
“在眠姐那样的家庭里,可能也各有难处吧。”
听着朋友们的怒火值噌噌上涨,林桐小心翼翼地接了一句。
“那倒也是。”
徐洋赞同地点了点头。
“我听我爸说,楚家跟其他家族又有一些不同,因为本质上非常传统,人也多,各种旁支体系的,超级复杂。
眠姐那个夭折的孪生弟弟,虽然楚家压了消息,但还是不少人知道的,隐隐约约就有些人谣传,说是眠姐克死了他”
徐洋话还没说完,韩冰就一拳头抡到了他背上。
“说什么呢!!”
“你打我干嘛!又不是我说的,是我爸听别人说的呀!”
徐洋捂着被打的地方,哭丧着脸说道。
苏成意垂下眼睛,掩盖住思绪。
连徐洋爸爸这种外人都知道的话,这样的“谣传”的传播范围一定很广,也就是说,楚大小姐是在这样的舆论环境下长大的。
表面上看起来倒是金玉其外,楚家独生女,掌上明珠,好像想要天上的星星都可以。
实际上,她从小就没有妈妈,被保姆和管家带大,整个家族审视的目光都压在身上,还要被外人说克死了自己的亲弟弟。
“.”
想到这些,苏成意突然感觉心口有些轻微的钝痛,抬起眼睛,看向远处的楚倾眠。
她已经接过了高叔手里的电话,嘴角微微抿起,神情淡然而冷漠。
“很难想象在这样鹰视狼顾的家庭里长大,眠姐却还是这么善良的一个人。”
林桐从词库里挑选了一个非常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鹰视狼顾,可太对了。
以楚倾眠的视角来看,成长的路上恐怕全世界都是陷阱,稍有不慎就会贻人口实,被添油加醋一万倍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谁说不是呢,说真的,如果是我的话,我他妈的八岁就会长成一个毒妇!杀杀杀,把这群人豆沙了!!!”
韩冰咬牙切齿地说道。
很明显,她是真的可以干出这种事儿来的性子。
剩下的三个男生之中,苏成意也是肯定不会受这气的,他会毫无心理负担地将这所谓“继承人”的烫手山芋给扔出去八百米远,把这个烂摊子丢给其他人慢慢收拾。
大聪明虽然很聪明,但关键问题上也是一点儿不怂,轴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果楚家的继承人是大聪明的话,大伙儿可能也就很自觉地尽早开始另寻出路了。
林桐倒是个逆来顺受的好脾气,但原则问题上,他虽然气势不足,但也一定不会让步。
当年侯小宏一众人把他欺负成那样,他也单凭着“好好学习报答姐姐”的这股劲,愣是挺了下来。
所有人都可以,可惜楚倾眠不可以,她还真就这样乖乖长大了。
想到此处,苏成意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有时候真的很难理解所谓人类的“温柔”。
陈锦之也是,楚倾眠也是。
两人出生在完全不同的环境里,可是,成长的过程却都很不容易。
偏偏,她们又都成为了所谓的“温柔”的人。
苏成意生平第一次觉得温柔不像是个褒义词,为了获得这样一个特质,背后需要藏匿太多的苦楚。
这时候,另一边的电话似乎也打完了,楚倾眠把手机塞进高叔的西装口袋里,朝着苏成意走过来。
“好啦,苏成意,我们走吧,你想不想去房子看看呀?”
她笑吟吟的模样让人看不到一点方才打电话时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