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若疏退后了好几步,停在原地不知多久,水润似荔枝的眼珠子鼓圆滚溜。
她就那样呆了好一会。
半晌后,东宫若疏摸了摸滚烫的脸颊道:
“我真是喝醉了,陈易怎么会在这里呢?”
她勉强直起身,摇摇晃晃地挪动脚步,越过陈易,就要朝门外走去。
一边走,东宫若疏一边自顾自道:“喝醉咯、喝太醉咯,喝出幻觉咯。”
就在她要出门的时候,手腕被猛地一拉,她还来不及尖叫,陈易一手捂住她嘴,接着一脚掩上了房门。
东宫若疏手的摸向刀柄,连着刀鞘扯开绳子往上横扫,要正砸陈易脑袋,后者的头颅微微一侧,刀鞘贴着脸庞而过,随后反手制住东宫若疏半空中的手腕,接着往厢房深处一推。
东宫若疏站都没站稳,踉跄几下,就狠狠地往地上跌过去。
她连着往后缩几步,揉了揉眼睛,就又见陈易笑眯眯看她。
陈易道:“还装傻呢?”
东宫若疏打了个机灵,好半晌后,悻悻然地赔笑了下,僵僵道:
“你…你怎么在这……”
陈易不急着回答,而是指了指身后的戏楼道:“我反倒想问问,你为什么借着我的名头在这欺男霸女?”
东宫若疏双手立时叠在一块,脸颊上满是酡红,发间还狭着晶莹汗滴,双唇紧闭咕哝了好一会,终于道:“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
东宫若疏瞧得见二人武艺上的差距,眼下背着人干坏事被逮住了,就更是没来由的心境慌乱。
再加上陈易的身份有些特殊,到底是跟她拜过堂,就差洞房却又逃婚的人……这种人该怎么说,前夫吗?
东宫若疏给陈易盯了好一会,终于道:
“你、你平时里不也是欺男霸女吗?”
“所以?”
东宫姑娘嗓音有些柔弱道:“男子汉不能流芳后世,也当遗臭万年……”
陈易闻言道:“你这是在帮我扬名呢?”
东宫若疏想了想,有些颤颤地点了点头。
陈易已是冷笑了起来。
自京城逃离后,自己一路往西,沿路用的都是假名,为的就是不被人发现自己的行踪,如今没成想东宫若疏竟在山同城内冒充自己,冒充自己就算了,自己刚好还在山同城内。
这行踪不还是暴露了吗?
陈易慢慢逼近过去,东宫若疏连连后退,快缩到墙角了,昂头就见陈易的身影已经把她笼罩了起来。
“你不把事交代清楚,你就别想走。”陈易居高临下道。
东宫若疏见状连忙道:“我、我这是在帮喜鹊阁做事呢,帮喜鹊阁钓出西晋的谍子。”
“钓出西晋谍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如果直接拿‘陈若疏’这名头来行事,那群西晋谍子肯定不会上钩,毕竟按常理推断,喜鹊阁早就把她给捉去了,但如果是拿你‘陈易’的名头行事,那群西晋谍子就会想,这是我在掩人耳目,千方百计地想跟他们联络。”
陈易算是听明白,原来到头来这是喜鹊阁在借他的名头钓鱼,毕竟自己身份特殊,而定下的大不敬之罪,委实模棱两可。
所以,自己的行踪也并未真正意义上的暴露,除非……
陈易扫了眼东宫若疏。
东宫姑娘微微发寒,不过还是镇定下来道:“我就说我怎么听到有个叫闵宁的人在,原来是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陈易并没有理会这个问题,他想到什么不对道:“你不就是西晋人吗?怎么帮喜鹊阁对付他们?”
酒醒了大半的东宫若疏揉了揉脸颊,接着道:“虽同为西晋人,可这群谍子护着的那个孤烟剑,他姓完颜、名惊,是完颜氏的人。”
陈易确实听过西晋里完颜氏与陈氏间的朝争传闻,微微琢磨,而后道:“可是他不是你师傅的师弟、算是你师叔吗?”
“可我师傅杀我师公……”
“那怪不得。”话音落耳,陈易记起了些关于断剑客的传闻。
断剑客之所以断剑为刀,究其根源是因其师楼兰剑皇自败于吴不逾后,愈发癫狂疯魔,最后招致师徒反目。
那么那时候,孤烟剑轻敲自己的剑鞘,是因为他认出自己杀人剑的路数是自断剑客而来?
要报仇雪恨?
陈易不禁垂眸,手刹那按在刀柄上。
江湖仇杀,风风雨雨,从来都是太多。
砺锋阁把他误认为闵宁,魏无缺也同样如是,但孤烟剑却仅仅一个会面就发现了自己的剑法路数,何故?只因隔行如隔山,江湖之中,什么都可以骗得了人,又什么都骗不了人。
东宫若疏把该解释的都解释了,这会小心翼翼看着陈易,后者回过神来,勾着笑脸看她,慢慢道:“我不想暴露身份,东宫姑娘,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
东宫若疏一惊,这不会是想要杀人灭口吧?
她并指作剑,师傅所留下的剑意似要喷薄欲出。
“且不论你一剑能不能杀我,先说一句,这是太华山的地界。”陈易却似早有预料道:“放心,我不想杀你。”
东宫若疏怔愣过后,手指慢慢收回去,迟疑了下后道:
“你…你想怎么样?”
生怕陈易对自己不利,东宫若疏道:“你我毕竟拜过堂,彼此还有些情分。”
陈易笑吟吟道:“你也知我们拜过堂。”
东宫姑娘霎时一吓,是啊,他们拜过堂的,就是还未洞房,而眼前这人无女不欢,若不是那天他急于离京,只怕顺水推舟就把自己办了!
“你、你难道想被捉回去吗?”
陈易道:“这话该问问你,东宫姑娘,你也不想我被捉回去吧?”
东宫若疏眼珠子稍稍瞪大了些。
她瞬间就想明白了,如果陈易一被捉回去,自己怕是得跟他圆房,景仁宫的安后虽说恨他恨得近乎入骨,可女人心海底针,一切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说不准陈易一回京城,就又变了形势。
“那…那说来也是。”
东宫若疏点了点头,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眼下再看陈易,东宫若疏心中安定了不少,人一安定,就想七想八,更何况她与陈易也算就别重逢,顺着念头,她回想起那一日被藏身床底的委屈,没来由地就冒起了怒意:“…你那一天…凭什么逃我婚,逃婚就算了,还把我塞床底下看你们成婚!”
陈易挠了挠脑袋,明白这笨姑娘是生气了,而跟她讲明道理又很费时间,而且还可能迟则生变,被接应她的喜鹊阁谍子发现,所以脑子一转道:
“嫁给了我,你不就成了有夫之妇,不会嫁给太子了吗?”
东宫一愣,回过味来。
“好像是喔。”
她旋即一下转怒为笑,笑靥柔美,
“那谢谢你啊,陈易,你人还挺好。”
陈易瞧见她这傻傻的模样,一时不知作何表情,半晌后,只得无奈道:
“你我算是一对…便宜夫妻了。”
话这样一说开,东宫若疏就不恨陈易了,原来积郁半年的恨意消散得无影无踪,旋即又是一派无忧无虑的心境,她忽然觉得陈易这个便宜相公还挺好。
想了想陈易帮了自己,东宫若疏觉得自己知恩图报,也该帮帮他,但喜鹊阁的事不能交代,许多事也都是秘密。
东宫若疏挠了挠脑袋,思考了下后从怀里摸出张银票递了过去,陈易不明就里地接到手里。
“怎么了?”陈易疑惑道。
“我告诉你一件事。”
东宫若疏把银票按在他手上道:
“殷姑娘她花了九十两银子让我恨你。”
………